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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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瑞芳已在等我。

她问:“你到宋家去？怎么不与我同往？一起道声谢，人家心中也舒服点。”我不出声。

她很兴奋“眯眯又有进步，她与正常孩子无异，已懂得诉苦与打小报告，很会使坏呢！要换护士，因为这一位不让她吃糖。”

“这叫进步？”盼妮不服气。

瑞芳说:“难道还不比以前呆呆钝钝的眯眯？你们真是。”她很快乐“多年来的心事总算放下来了:“我只好微笑“眯眯现在坏得很，你别净宠她。”

“宠了也应该，这孩子死里逃生。”瑞芳说。

盼妮说:“我觉得眯眯本不是眯眯了，上次去看她，她要抢我头上的发夹，差点拉我头皮。

瑞芳大笑。

我拍拍手“好啦，现在她不但能保护自己，还能侵略别人，好现象。”瑞芳说:“我一想到这点，心中便不住念佛。”盼妮说:“爹，你仿佛不高兴。”我说:“怎么会，我当然高兴。”榭珊。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榭珊了，我想。

仍然穿着暗的旗袍，梳着发髻，但生命开始注入榭珊，她不会再跟宋家明下整个下午的棋子，或是陪老年人端坐听弹词。

我无时无刻的想着榭珊的一举一动与她谜样的身世，我对她全无亵渎之意，但心中无法将她的影子排除。

瑞芳，我对她怀有歉意，在神上，我早已背弃了她。

瑞芳有着所有女人的，她应该发觉我这个转变，但因为眯眯的缘故，兴奋中无暇注意许多细节。

我的经理人这一阵不住上门来威利，要我动笔。

“宝贝，”他说“你搁笔罢写，叫我吃西北风？”我说:“你另请高明好了。”

“听着，st…”我吼道:“你听着，我不高兴写，你就别来烦我！”他气白了脸“合同上是一年一本书，我可以控告你违约。”

“你要钱是不是？”我夷然。

“st，我们合作这些年，你应知道我为人。”他说“你变了，你不能共富贵！”我变了，每个人都变了，我愿意再做以前那个足快乐的季少堂，我愿意！

我气“我写不出来。”

“你一直没有自信，记得《长江与我》？你何尝有过信心？”我苦笑。

“我知道你老婆有钱，可是…”瑞芳面风的进来“谁在说我闲话？”我低下头。

他鼓励我:“你一定要写，不管如何，你一定得写下去，我已经将你下一本书卖出去了。”我抬起头“你不会对风信子的故事有兴趣？”他说:“什么，风信子？”我长长的叹一口气。

他走了以后，我取出打字机，放在书桌上，又取出白纸。卷一张入打字机，呆呆地看着它一个钟头。

我写不出，机关架在脖子上也写不出。

以往—夜可以做七八个大纲，与经理人商量每个不同的故事。

我不信江郎才尽，我已经失去工作的热忱，我只想陪风信子说话终老，不问世事。

我买了风信子花的球茎，种在小小的蓝白瓷罐里，放在书房中，隔天浇水，下午搬出去晒太。

盼妮问:“那是什么，爹？”

“风信子花。”我说。

“宋家明最多这个花，”瑞芳说“遍山遍野的.而且花香醉人，是为了什么他们种那么多的风信子？”我说:“如果他们种水仙，你又会问:干吗种那么多水仙？宋家女主人叫风信子。”瑞芳坐下来“如果我的名字是牡丹，你会不会种一园子的牡丹？”我说:“最近你也不再理会兰花了。”瑞芳说:“眯眯把我搞得手忙脚，哪里还有功夫种兰花。下个月可以接她出来，疗养院已经帮眯眯找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