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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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回到歇宿的营帐时,顾昀和王瓒都在里面。顾昀正在灯前拭剑,王瓒坐在榻上,闲闲地翻着一本书。
由于隔离出来的营帐有限,馥之一个女子又占去了一帐,剩下的人只得将就。于是,顾昀和王瓒住到了一起。阿四是个机灵的,王瓒和顾昀在他眼里虽不如何,却是自己在这军营中第二络的人了,见与阿姊同住已是无望,便转而到他们面前走动起来;王瓒对阿四谈不上喜恶,却不反对跟前有个殷勤端茶递水的人,没两,他跟顾昀打了个招呼,阿四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他们的帐中。
“去了何处?”王瓒头也不抬地问。
“去找阿姊。”阿四道,掩上帐门,走到王瓒的案前坐下。
除了这里,阿四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一处,王瓒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瞥瞥阿四,却见他正将一个布包拆开,里面竟是米糕。
阿四将手在衣服上了,拈起两块米糕一下到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脸享受的表情。
“主簿也来一块?”他见王瓒正看着,大方地把布包推到他面前。
若在往常,这些普通小食王瓒是从不放在眼里的。但如今却不同,王瓒随军两月,口里早已淡得没味了,见到这米糕竟也觉得有些嘴馋。
“你阿姊给的?”王瓒问。
阿四骄傲地点头:“大将军赐给阿姊,阿姊又亲手给了我。”王瓒盯着米糕,却不着急拿,放下书来,向顾昀道:“甫辰,米糕。”顾昀坐在灯火光影中,看看这边,往剑上呵了一口气:“不必。”王瓒不再客气,伸手去拈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尝。米糕甜甜糯糯,香软可口。
阿四看着王瓒,有些愣神。
“主簿用食的样子同阿姊甚似哩。”阿四说:“小口小口,怕吃完就没了似的。”王瓒横了他一眼。自己出身宗亲侯门,吃相斯文那是必须的,竟被这小子拿来与姚馥之那一介游医相提并论。
顾昀在一旁听到,却觉得好笑,不扯了扯嘴角。
“你阿姊除了用食装装风雅,还会什么?”王瓒不屑地说。
“我阿姊会的可多呢!”阿四睁大眼睛,抹抹嘴:“阿姊会写字,会诵经典,走起路都不带风,府君说阿姊定是大家里出来的。”大家?王瓒心里哼一声,不以为然:“哪个大家?”阿四一愣,呵呵傻笑:“不知。”
“你阿姊当初是为寻叔父而至涂邑?”这时,一直沉默的顾昀突然开口问道。
阿四看看他,点头:“是。”顾昀将手中的剑对着灯光看了看,放下,转向阿四:“可知其姓名?”阿四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似乎叫什么姚虔?”
“姚虔?”王瓒皱皱眉,自己似未曾听过这号人。与顾昀相视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
“姚扁鹊可曾说过她是何方人氏?”顾昀又问。
阿四摇头。
顾昀眉头锁起,不再说话。他有些烦恼那答应姚馥之的事,不知是对是错。故而大将军清醒后,他曾把这事禀报。大将军也觉得诧异,却说既然答应在先,姚馥之也治好了疫病,带她上路也无妨,多派人盯着便是。此后,姚馥之被安排一人独帐,又有了侍女专司服侍,恐怕也是大将军故意而为。
阿四见顾昀不出声,口里着米糕,却对顾昀手上的剑好奇起来。只见那剑在昏黄的灯下寒光隐隐,不用细看也知是件上好的利器;又看看顾昀,那剑明明很光亮了,他仍在专心地细细擦拭,一遍又一遍。
看着顾昀的侧面,阿四突然发现这人其实长得好看,剑眉鼻,脸颊的线条像巧匠雕出来一般利落;眼睛也生得奇特,眼角微微上扬,竟是个秀气的形状…
“今未见你阿姊,她何处去了?”一旁王瓒忽然问道。
“阿姊今去了疫帐。”阿四道。
“疫帐?”王瓒愕然,顾昀亦再度侧过头来。疫帐是专门设来隔离染疫军士的地方,自从疫病横行,每都有人被抬进去,出来的人除了军医就是死者。众所周之,那是个可怖的去处,可听见绝望的叫喊声传出,听得人心悸,百丈之内绝无闲人敢近。
“嗯。”阿四忽然一笑,道:“大将军体恤将士,命人抬去好些大桶,为病人药浴。”
“哦…”王瓒点头,却忽地一愣,看着阿四:“你说你阿姊今就是去了疫帐?”阿四点头:“是。”王瓒又看向手中米糕,他想起那妖女为大将军药浴,为病人亲手擦洗…只觉胃中一阵翻滚:“你阿姊去过疫帐,就将这米糕亲手给了你?”
“主簿安心,”阿四看他脸,狡黠地笑了起来:“疫病如何拖得到今?药浴是几天前军医做的。且阿姊回来之时已用药汤清洗全身,连衣物都要用沸水煮过了。”他一边嚼着米糕,一边慢悠悠地说:“阿姊那般洁之人,连别人身上的虱子跳到跟前她也要即刻沐浴,又是扁鹊,病如何沾得她?”他看看王瓒,又把米糕递过去。
王瓒虽知道自己方才又着阿四的道,却已经胃口全无,索不理他,起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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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能离开隔离营帐的时候,王瓒第一个出来,走过把守的士吏,扬扬头,只觉光明媚。
“仲珩!”刚走到自己帐前,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王瓒回头,却是张腾。
张腾一身戎装,笑嘻嘻地看着他,左右打量:“半月不见,却是白净了许多,大将军管待不差。”王瓒瞪他,往他肩上回一拳,笑骂:“怎不见你去关半月!”
“我何其不想,可士吏把守不许入内。”张腾一脸遗憾,揶揄道:“我那时后悔,早知也该一道跟随左将军去请神医,不仅大长公主前有好话,回来还有佳人相伴。”
“佳人?”王瓒愣了愣,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姚馥之,不又好气又好笑。
“我可见过她,”张腾眼睛闪了闪:“那我望见她进了疫帐。虽看不甚清,却知道是个美人。”说着,他笑起来:“仲珩你不知,营中弟兄可羡煞了尔等…”王瓒听着他说个不停,嘴角。
“…仲珩,哎,仲珩,你去何处?”张腾没说完,却发现王瓒转身走开了。
“去看我的马。”王瓒头也不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