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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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念他们啊。”她温柔地说:“再见,宏文,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宏文走了以后,夜光沈沈地躺上,一面还在想着她有多幸运,能有宏文这样朋友。然而,如果她知道宏文回家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她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宏文快手快脚地展开了行动,透过查号台找出了秦老太太的电话号码,然后拨了过去。接电话的人说老太太不在家,请他过一个小时再打来。宏文道了谢,然后加了一句:“还有一件事:秦老太太的甥儿,傅商勤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有点事要找他,但是把他的地址给丢了。请问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请你等一等…”宏文将那个地址抄了下来,一面偷偷地对著自己微笑,很高兴夜光现在不在家。而后他向电话那头的人道谢:“我过一个小时再打给秦太大。谢谢你,再见。”而后他开始在夜光房里翻箱倒柜地寻宝。这个贼不是好当的,因为他找过以后,还得小心翼翼地将翻过的部份恢复原状。好不容易,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那个塑胶衣橱里找到他一直在找的东西了:那张夜光珍而重之的全家福相片。他拆开相框,将照片取了出来,把相框放回原位,然后找出信封来,在信封上写下傅商勤的地址,将相片封了进去。希望在她发现相片失踪以前,一切都已好转了:而我希望她发现我干了什么好事以后不会太生气…他在心里偷偷地祈祷。然而他也知道,不论夜光会有多么生气,他这件事总是非做不可的。
夜光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对宏文做的事当然一无所知。所以当他来接她出院的时候,她以温暖的微笑来接他。双胞胎见到阿姨回来,都兴奋得不知所措,著夜光叽咕不休,好像只要一放手,她就会再一次地消失掉了。夜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宏文递给她的果汁,怀地啜了一口。
“天哪,回家真好!”她幸福地说。
“你在这里不会待太久了。”宏文宣布:“我昨晚和秦老太太联络上了。她说后天会派人来接你,好让你再休息两天。我已经请了两天假,好陪你一起到埔里去。你知道的,你还没有那个体力去应付双胞胎。”他加了一句:“我已经要求她别和傅商勤联络,这你可以放心了吧?”夜光眨了眨眼。
“噢。”
“别担心,夜光,”宏文向她保证:“她很期望看到你呢。当她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给她的时侯,她高兴极了。”
“噢。”夜光还是不能放心:“她知道双胞胎的事了吗?,”
“知道啊。她早就知…”宏文停了下来,因突来的了悟而吃惊:“那她怎么都没和傅商勤说呢?”
“我不知道。”夜光皱了皱眉:“奇怪,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等你见到她以后再当面问她吧。”宏文耸了耸肩:“好啦,你该去休息了。我来晚饭。小子们,跟我来。”他抱起了双胞胎。
在嘈杂的三等病房只过了那么些天以后,她自己的房间显得特别安静,特别舒服。夜光全然松驰地沈进自己的铺,思绪不由自主地浮到了埔里。秦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商勤所信任的女人。到了埔里以后,我就离他更近一些了;她拉上了被子,糊糊地想着:我可以住在他住饼的地方,接触他所的人…这个想法奇异地使她觉得足。她昏昏沈沈地睡著了。
虽然只是四个小时不到的行程,夜光却已经累得筋疲力竭。然而,当车子来到那片绚烂的花圃的时候,她仍然悦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她已经在照片上看过的砖房。
“嘘,乖乖,不要吵啊,我们到了。”她哄著双胞胎。在经过将近四个小时的长途旅行之后,两个小孩都已经又倦又累,衣服也了,自然免不了要闹别扭。夜光有些担心地安抚著他们,只期望秦老太太不致于讨厌他们。
车在车库前头停下。司机下了车,自去将车箱后的行李提了出来。宏文则负责抱出双胞胎。夜光钻出了车箱,有些慌地抚平自己的衣服。刚刚进入五月,空气已经很暖了。她对著傍晚的光眨了眨眼,回过身去向司机道谢。
“辛苦你了,林桑,这一路实在很谢谢你。”旅途中一路闲聊,她已经知道这位司机是花圃裹的花匠兼货运司机,秦老太太出他的差,派他到高雄来接她的。
“免客气啦,丁小姐。”这位四十出头的花匠笑开了脸,提起行李朝正门走去。
“来吧,太太正在等你们呢。”夜光心里打了一个突,朝正门看去。还没见到什么,便先听到了一个带笑的声音:“呵,好极了,我甥儿的心上人来啦!”夜光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我…我…我不是…”她嗫嚅道,尴尬得手脚都没了放处。
穿了件宽松连身家居服的老太太走向了她,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双手,温柔的笑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你来,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看到你!”面对著这样真心诚意的,夜光的心情立时放松了。
“谢谢您,秦阿姨,”她真挚地道:“您肯让我们到这儿来打搅,真是对我们太好了。”
“别说傻话了。你妈妈就像我自己的姐妹一样,我家还不就是你家?”老太太笑着拉著她朝里走:“来,你一定累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我带你去你房间。对了,这位是阿秀,”她朝著一个上前来的、三十余岁、一脸福相的妇人点了点头:“她是我请来的保母,好帮著照顾孩子们。阿秀很有孩子缘,双胞胎会喜她的。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老罗,管不动两个小表了。只好向阿秀求救。”阿秀朝著夜光点头微笑,而她立时喜上这个纯朴敦厚的妇人。很明显的,双胞胎也一眼就喜上她。因为家伟毫不排斥地扑进了她对著他张开的怀抱里。夜光又惊又喜地笑了出来,心上一块大石立时落了地。显然老太太什么都想到了。可以确知双胞胎不会成为她的负担,不会惹人讨厌;她怀安地想。
老太太领著她朝里走去。这是一栋占地相当广大的平房,除了客厅、餐厅和厨房之外,里头有四间设备齐全的卧室,一间书房。另外还有女佣人莎住的、较小的一个房间。老太太打开了一扇房门。房子的采光很好,窗口正对著花圃,再过去便是车道。房间宽大而舒适,家具都是厚重的原木所制,地上铺著以淡绿为主的、图案雅致的磁砖,上铺著黄的罩。再过去有一扇半掩的门,门里头很明显的是卫浴设备。
“好好休息吧,你一定累了。”老太大说:“睡够了再起来吃饭,不用忙。你是到这里来调养的,记得吗,夜光?我叫你夜光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秦阿姨?”夜光地道:“您对我们这样好,我…”
“什么嘛,再说这种客气话,我就生气罗!”老太太笑道:“你们肯到这个地方来陪我这个孤老太婆,我才真是高兴呢!也别再叫我秦阿姨了,叫阿姨就好。你妈和我…”她顿了一下,笑道:“这些往事以后慢慢再说好了,等你休息够了再说。我还想和你谈谈商勤呢。”
“谈…商勤?”夜光别扭地道:“我想我们…大概没有什么好谈的吧?”
“没有吗?我们等著瞧好了。”老太太好笑地说“好好休息,夜光。”她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夜光慢慢地解下了衣服,爬上去睡觉,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孩:什么事都有别人替她安排好了,她只需要乖乖听著大人的一切指示,什么事都用不著烦心。她的独立好像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她昏昏地想;但是她也不能不对自己承认:偶而享受一下别人的娇宠,那个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她大约在晚上七点的时候醒了过来,莎替她端来了一盘食物。而后老太太进来看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和你的朋友张宏文聊了不少。”她说:“我喜他的。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嗯?”
“是啊。”夜光真挚地微笑。
“商勤对他的看法怎么样?”夜光的心跳了一下。这个老太太已经开始“供”了,可真是个急子啊!
“刚开始的时候,他把我们的情况想得很不堪。”她尽可能冷静地说:“不过当他搞清楚事情真相时就没事了,他们两个处得还好的。阿姨,您…没有告诉商勤我在这里吧?”
“张宏文在电话里已经要求过我了。”
“但您可不一定会听他的吧?”老太太大笑起来,宠地拍了拍夜光的手。
“我们会处得很好的,我的孩子。”她疼地说:“没有,我没有跟他说。”她低著头猛盯自己的衣摆:“那…从他离开高雄以后,您见过他没有?”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个小表,还想在她这个老资格面前隐藏她女孩儿家的心事吗?门儿都没有!
“没。不过他打过电话给我。哇,说老实话,那个孩子可真是气得不轻,吼起来像了一吨炸葯似的。我刚开始还以为你和一打以上的男人生了一打以上的私生子哩!”夜光瑟缩了一下。
“他本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双胞胎是我姐姐的小孩!您在派他来以前,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呢?”她觉得好委屈。
“你自己又为什么不说服他呢?你应该有孩子们的出生证明呀,或者是你姐姐的相片呀?”
“我…因为我希望他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有没有证据都一样。”老太太严肃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句话,亲的孩子,就是这句话!”她慢慢地说:“商勤的母亲,我的妹妹,是一个小孩所能拥有的、最不称职的母亲。这给了他非常恶劣的影响,也造成了他对所有女不信与敌对的态度。多年以来我一直试著开导他,可是好像没有什么成效。当我从你张阿姨那儿听来了你的事情之后,我就知道,你是医治他的唯一可能。这也许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一点私心,但请你相信我绝无恶意。你能谅解我吗,夜光?”夜光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老太太对商勤深厚的关怀而深受动了。她怎么能怪她呢?如果她自己是秦老太太,也定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何况老太大并没有做出什么推波助澜的工作,只是小小地隐瞒了一点事实。商勤与她之间的发展,乃是出于他们两人的自由意志,本没有谁可以责备。
“可是我并没有成功,不是么?”她情不自地低语,话声中带著种楚楚可怜的神情:“我只希望…我不要那么在意他就好了。那么我…就不会这么难过!”
“你要是不那么在意他,我可要失望了!”老太太笑了起来:“也别那么早就妄下断语,自以为你已经失败了。虽然我们不过是刚刚见面,我已经可以肯定地说,你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潜意识里也明白这一点的,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生气。可怜的孩子,他正在拚死命和他自己的情作战…不过这是他必需自己去打的战争,我们只能静待时机成。所以你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有关你的事的。”她笑着向她保证。
那天晚上,夜光睡得很沈。半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觉到全然的放松,以及安宁。早晨醒来的时候,她觉得神清气,开始能以乐观的心情去面对未来了。唯一遗憾的是,宏文一早就要离开。早餐过后,他已经准备好要走了。
“你看起来比昨天好太多了。”他打量著她,很放心地说:“看来埔里的空气对你很有好处』”
“我也这么想。”她回之以一笑:“只不过,我恐怕会有一阵子看不到你了。”他深思地点了点头。
“我正想和你谈这件事。”他迟疑地说:“这听起来好像很现实,不过…你知道,你公寓的租约再几天就到期了,而我一个人是付不起房租的。再说我也用不到那么大的地方。我一个好友建议我搬过去和他挤一挤,你觉得呢?就眼前这种局势看来,你短期之内是不会再回高雄来了;所以我想我是不是乾脆就不再续约,也跟著搬将出去?反正我也不用和他挤太久。一旦结了婚,”他笑得一口白牙都了出来:“信芬这个室友当然是比他可太多了。”夜光低下头来绞紧了双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使她有些不能适应。公寓一旦退租,她在高雄就变得无处可回了,这给了她一种强烈的、后退无路的觉。但是宏文的考虑没有错,而她事实上也不可能租下一栋公寓空在那里。
“你说得是,宏文,对不起我先没想到这些。”她无力地说:“请你帮我把书本衣物打包起来,暂时放在你那里好吗?等我安定下来,再请你帮我寄过来?”她只带了些必要的衣物到埔里来。为了怕秦老太太不喜她,她本来没敢作久留的打算,连蓝宝石和凯莉那边都只请了几天假。
“还有帮我打电话到我两个老板那儿去,就说我不回去上班了。”
“没问题。”宏文又迟疑了一下,然后用轻快的语气说:“还有,不要担心傅商勤的事。我有一个预,你们之间一定会雨过天晴的。那小子虽然有一点顽固,但是依我看,他的脑袋还不是浆糊做的啦!”
“谢了!”夜光哭笑不得,竭力下他的话所引发的期望:“你言情小说看多了是不是?一脑子团圆喜庆的结局!不过,”她笑着加下了一句:“你和信芬之间倒真的是如此,不是么?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还有,别忘了给我你的新地址。”他掏出纸来写下了一个地址给她。
“保持联络啊,夜光,”他叮咛:“我会想念你们的。子里突然间没有了这一对双胞胎,还真是不怎么习惯。”他们依依不舍地道别,而后宏文拎著背包走了出去。夜光看着林桑开门将他送往车站,不深深地叹了口气。从今以后,她生命中的一个章节又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