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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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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再来一个!”塔芒戈瞄准一个十分衰老的老头儿“一杯烧酒,要不…”他的一个老婆把他的臂膀拉了一下,子弹便横飞了出去。因为她发现她丈夫要杀死的那个老头儿是一个魔法师,这个魔法师曾经预言她将来要当王后。

塔芒戈这时已被烧酒灌得发狂,看见有人胆敢违反他的意志,便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他用托残暴地殴打他的老婆,然后回过头来对勒杜说:“喂,我把这个女人送给你。”她长得很俊。勒杜微笑着望着她,然后拉住她的手。

“我会找个地方安置她的,”他说。

翻译是一个讲人道的人。他给了塔芒戈一只硬纸鼻烟盒,问他要了剩下的6个奴隶。他卸下奴隶们的叉子,叫他们到哪儿就到哪儿。他们马上就逃走了,有的往这边跑,有的往那边跑,谁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离海岸有800公里的家乡。

这时候船长向塔芒戈告别,急忙叫人把他的货物尽快搬上船。船在河上停留过久不够安全,巡洋舰可能再度出现,他准备第二天就出航。而塔芒戈,则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睡着觉等他的酒醒过来。

塔芒戈醒过来时,那条船已经扯起帆,向下游驶去。塔芒戈由于隔天饮酒过度,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他叫唤他的老婆谢。有人告诉他,说她不幸得罪了他,他已经把她当作礼物送给白人船长,船长已把她带上船去了。塔芒戈听见这个消息十分惊愕,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接着他拿起步,由于那条河要转几个弯才能入海,他抄着最近的路向一个小港奔去。那小港离河口约一百公里半路程。他希望在那里可以找到一只舢板,他跳上舢板可以追上那条大船。由于河道弯弯曲曲,大船一定会缓缓行驶。他没有猜错:事实上,他果然来得及找到一只舢板,追上了那条贩奴船。

勒杜看见他吃了一惊,听见他要索还他的老婆更加吃惊。

“送给人家的财物是不能要回去的,”他回答。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黑人苦苦哀求,提议情愿还他用奴隶换来的一部分东西。船长哈哈大笑,说谢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他想把她留下来。可怜的塔芒戈泪如雨下,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就像一个不幸的患者在经受外科手术一样。他忽而在甲板上打滚,嘴里喊着他的亲谢;忽而又把脑袋撞在木板上,仿佛要自杀。船长始终无动于衷,对着他指指河岸,向他表示现在是他离开这条船的时候了;可是塔芒戈坚持不肯。他甚至于愿意献出他的金肩章,他的步和他的军刀。但一切全都没有用。

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希望号”的大副对船长说:“昨天晚上船上死了3个奴隶;我们有空地方。我们为什么不逮住这个强壮的浑蛋呢?他一个人抵得上3个死去的奴隶。”勒杜心里盘算:塔芒戈可以卖到3000法郎;这次赚大钱的航行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旅行了;只要他发了财,他对奴隶买卖就洗手不干,那么,他在几内亚海岸留下一个好的或坏的名声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河岸上荒无一人,这个非洲武士完全是他的掌中之物。唯一重要的就是夺下他手里的武器,因为他手里拿着武器的时候对他下手是很危险的,勒杜于是问他要了他的步,仿佛要仔细察看一下以便确定它值不值换取美丽的谢。他扳机,故意倒掉了导火线的火药。大副这方面也拿起那把军刀玩;于是塔芒戈便被解除了武装;两个身体健壮的水手向他扑将过去,把他翻倒在地,着手把他捆绑。黑人的反抗十分英勇,他从初惊中清醒过来以后,尽管地处不利,仍然和那两个水手厮打了很久。凭着他的超人气力,他终于能够立起身来,他一拳就把那个抓住他领口的人打倒在地;另一个水手抓住他的衣服,他挣出来,留下一片衣服在水手手中,自己像个疯子似的向大副冲过去,想夺回大副手中的军刀。大副把刀朝他的脑袋一劈,脑袋顿时出现一道很大的伤口,可是不很深。塔芒戈又倒了下去。大家马上把他的手和脚绑得紧紧的。他一边反抗,一边发出愤怒的喊声,像只落网的野猪那样拚命挣扎;可是,等到他发觉一切抵抗都已徒然时,他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只有猛烈而急促的呼声证明他还活着。

“好呀!”勒杜船长叫喊“被他卖掉的黑人看见他也成了奴隶,就会开心地大笑一场了。就凭这一件事。他们会认为冥冥中的确有神灵存在的。”可怜的塔芒戈血都光了。昨天曾经救过6个奴隶命的翻译,心地慈悲,走到塔芒戈身边,替他包扎了伤口,对他说了几句安的话。他对他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黑人一动也不动,像具死尸一样,不得不叫两个水手把他当作包裹一样抬到统舱里,放在给他准备的位子上。他有两天既不吃也不喝,甚至很少睁开眼睛,和他一同被囚的伙伴们,原来是他的囚徒,见了他在他们当中出现,不由得惊呆了。他们怕他怕得厉害,以致虽然是他造成了他们的苦难,他们也不敢对他的处境加以嘲骂。

趁着大陆上吹来的顺风,那条船很快就离开了非洲海岸。船长对英国巡洋舰队已经不再担心,现在一心只想着他驶到殖民地时,等待着他的巨额利润。他的黑檀木在海运中丝毫没有受到折损,没有发生传染病。只有12个黑人,并且是那些身体最弱的,由于中暑死去,这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为了使他的活人货物尽可能少受航行劳累的痛苦,他留意每天让奴隶们上一次甲板。这些可怜虫每天分3批轮在一个钟头内贮备他们一整天所需要的新鲜空气。水手中的一部分人全副武装监督他们,以防他们叛变;同时,也留意到决不全部除去他们的镣铐。有时一个会拉小提琴的水手还开个音乐会来给他们享受一下。这时候便会发生一种很奇怪的景象:这些黑的面孔都转过来对着音乐家,脸上那种呆滞的绝望表情逐渐消失,哈哈大笑,还在铁链的许可范围内拍着手掌。体育锻炼对健康是必要的。因此勒杜船长最有益的健身术之一,就是经常叫他的奴隶们跳舞,就像人们要使上船即将远航的马儿用前蹄踢蹬一样。

“来吧,孩子们,跳舞吧,娱乐吧。”船长用雷鸣般的声音说,同时把一赶驿车用的马鞭子得噼啪作响。

可怜的黑人们马上跳跃起来和跳起舞来。

塔芒戈因为伤口未愈,在升降口下面留了一段时间。后来他终于在甲板上出现了;起初,他在一群胆小害怕的奴隶中间高傲地昂着头,向船四周无边无际的海面悲哀而默默地望了一眼;然后,他躺下来,或者不如说,他随身倒在船桥的木板上,甚至都顾不上把铁镣整理一下,免得让铁镣硌得不舒服。勒杜坐在后甲板主桅的后面,安闲地着烟斗。谢在他身边,没有上镣铐,穿着一件时髦的蓝布连衫裙,脚上穿着一双漂亮的羊皮拖鞋,手中捧着一个盛各种酒的盆子,准备给他斟酒。很明显,她在船长身边担任着高级职务。一个憎恶塔芒戈的黑人,向他打手势叫他朝那边张望。塔芒戈回过头来,看见了谢,嘴里一声喊叫,像旋风一般站了起来,向主桅后面的后甲板奔去,看守他的水手们竟来不及阻止这种严重破坏航海纪律的违法行为。

谢!”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叫喊,向谢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声“你以为在白人的国度里,就没有‘马马·任博’了吗?”水手们已经举着木赶过来,可是塔芒戈抱着胳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到了他原来的位子上,而谢却眼泪直,仿佛被这几句神秘的话吓呆了。

翻释解释了什么是“马马·任博”为什么光说出这个名字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这是黑人用来吓唬人的吃人妖怪,”翻译说“一个丈夫如果害怕子不守妇道,做出在法国,或者在非洲,一般子所常做的事情,他就用‘马马·任博’来吓唬她。我,现在同你们谈话的我,曾亲眼见过‘马马·任博’,我懂得其中奥妙;可是那些黑人…他们头脑简单,什么都不懂。——你们可以设想,在一个夜晚,女人们兴高采烈地在跳舞,用他们的土语来说,在娱乐①的时候,突然间从一个茂密的暗的小树林里传来一种奇怪的音乐,却看不出谁在演奏,所有的乐师都躲在树林里。乐器有芦笛,木鼓,打击乐器和一些用半个葫芦做成的吉他。乐声显得非常凄惨、悲哀。那些子听到这种乐声就哆嗦起来,她们想逃走,因为她们知道马上就要发生的是什么讨厌的事情,可是丈夫们把她们留住。突然间从树林里出现了一个白的庞然大物,足有我们的第二节桅杆那么高,脑袋像斗那么肥大,眼睛像船上的锚孔那么大,嘴巴活像魔鬼的嘴巴,里面有一团火。这个怪物慢慢地、慢慢地走着,决不走出树林95公尺以外。子们叫喊:“‘马马·任博’来了!

①原文是葡萄牙语。

“她们像叫卖牡蛎的女人一样拚命叫喊。这时候丈夫们对她们说:“‘来吧,臭娘们,告诉我们你们是不是品行很端正;如果你们撒谎,‘马马·任博’,就在这儿会把你们活活掉。’有些子头脑相当简单,她们老实说出来,便遭到丈夫们痛打一顿。”

“那么那个白的庞然大物,所谓‘马马·任博’到底是什么?”船长问。

“那是一个小丑,披着一大块白布,拿着一个挖空了的南瓜当作脑袋,里面放一,顶端点着一支蜡烛。这种戏法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要骗黑人,并不需要十分聪明。可是归结蒂,‘马马·任博’倒是一种很好的发明,我真希望我的老婆也相信它。”

“至于我的老婆,”勒杜说“如果她不怕‘马马·任博’,她倒是怕大的;她也知道如果她骗了我,我会怎样对付她,我们勒杜家的人是不能容忍人家欺侮的,虽然我只有一只手,我却很会运用打人的鞭子。至于那边的那个浑蛋,他提起什么‘马马·任博’,你去告诉他放老实一点,不要吓着我身边的小娘们,否则我叫人鞭打他的背脊,打得他黑皮肤变得同生牛一样红为止。”说完这几句话,船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谢叫来努力安她。可是抚也好,打骂也好(因为抚到后来,终于失去了耐心,变成打骂),都不能使那个美丽的黑女人顺从,她的眼泪像泉水般往外涌。船长又登上甲板,大发脾气,同值的驾驶员口角,骂他当时驾驶不当。

当晚,船员们都已睡,守卫的人起初听见从统舱里传来一阵低沉、庄严、凄惨的歌声,接着又听见一个女人一声尖锐的喊叫。紧接着,是勒杜的嗓音在咒骂和威胁,他那可怕的鞭子声响彻了全船。片刻以后,一切复归寂静。第二天,塔芒戈脸伤痕出现在后甲板上,神气还像以前那样高傲,那样倔强。

谢原来坐在后甲板船长身边,她一看见塔芒戈,马上飞奔过去,跪在他的面前,用极度绝望的声调对他说:“请宽恕我,塔芒戈,宽恕我!”塔芒戈目不转睛地对她凝视了一分钟,然后,他发觉翻译不在身边:“一把锉刀!”他说。

接着他就把背对着谢躺在船桥上。船长狠狠地责骂谢,甚至打了她几下耳光,止她同以前的丈夫说话;可是他丝毫没有怀疑他们换短短几句话的含义,对这件事他没有提出任何质问。

在这期间,同别的奴隶关在一起的塔芒戈,夜不停地说服他们作一次勇敢的尝试来恢复他们的自由。他对他们说,白人人数少;而且叫他们注意守卫们越来越放松警惕;然后,又含糊其辞地说他能够把他们带回他们的家乡,并夸口说他通神秘法术,这种法术是黑人最为着的;然后又威胁那些不肯帮助他闹事的人,说魔鬼要来找他们报复。他在进行说教时,只使用伯尔族①方言,这种方言大部分奴隶都听得懂,翻译却不懂得。他本人的声望以及黑奴们一向对他害怕和服从的习惯,巧妙地加强了他演讲的说服力,黑奴们催他赶快决定解放他们的期,比他自己认为有能力举事的期早得多。他含糊地回答那些谋叛者说,时机还没有到,向他托梦的魔鬼还没有把期通知他,不过他们应该随时作好准备,一得到他的信号就起义。同时他也不放过任何能考验守卫人员警惕的机会。有一次,一个水手把步靠着船舷放着,兴致地在观看一群追随着船只的飞鱼;塔芒戈拿了那枝,滑稽可笑地学起水手们在练时的种种怪样子。过了一会儿水手才把那枝从他手上取回,可是他已经知道可以拿到一件武器而不会立刻引起怀疑。等到使用武器的时候一到,谁要是敢从他的手里夺回武器,那真叫非常大胆呢。

①伯尔族,北非洲种族,过去定居内加尔,目前分散在马里及几内亚。

有一天,谢扔给他一块饼,给他使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懂得的眼。饼里有一把锉刀,他的起事成功与否就靠这个工具。起初,塔芒戈注意不让他的同伴们知道他有锉刀;可是等到夜晚降临以后,他就开始喃喃地说一些难以听懂的话,同时还做一些奇形怪状的手势。渐渐地,他兴奋起来,还大声叫喊几句。听着他说话声音的变化多端,会以为他在同一个隐身人热烈地谈话,奴隶们都战栗起来,毫不怀疑魔鬼正在他们中间,塔芒戈最后快乐地喊了一声,结束了这个场面。

“伙伴们,”他喊道“我祈求的神灵终于把他答应给我的东西给我了,我手里拿着的就是我们求解放的工具。现在你们只要有一点勇气;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他让身边的几个人摸了摸那把锉刀,这个狡计尽管十分拙劣,还是赢得了比它更为拙劣的人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