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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稚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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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利华“啊”了一声,正运聚“须弥金厉手法”的双臂僵直,脸如死灰。

而今他已清楚意会,刚才那一剑如若攻向自己,他断断接不住。

这时候,格勒勒一阵连响,足有人抱般的柱子,不但为任笑玉一剑穿破,柱身未破之处也为剑气所毁,摧枯拉朽地倒塌下来。

柱梁一倒,椽瓦齐飞,人客、女纷纷走避,惊呼四起,当真是飞狗走。

不过,金陵楼建筑得还算牢固,其中一柱既倒,但是厅只塌了一小爿,余并无碍。

尘烟弥漫中,一个白面长须人,寒着脸浅笑,对任笑玉轻轻地道:“多谢。”任笑玉剑已神奇地还入鞘中,就似那足以惊天动地的一剑与他全不相干一般:“谢什么?”长须人道:“不杀犬子之恩。”任笑玉眉一挑,道:“他是你儿子?”长须人叹道:“他虽该打,但不该死。”任笑玉微微笑道:“我本来也无意杀他。”长须人道:“任少侠的‘稚子剑’,威力之巨,老夫平生仅得一见。”任笑玉奇道:“你以前见过我出剑么?”长须人自然就是沐利华的爹爹沐花。沐花摇首:“没有。”任笑玉望定沐花,等他说下去。

花道:“我看过同等威力的一击,不是剑,而是刀。”任笑玉目光锐利起来:“刀?”沐花肯定地颔首,目意遥遥:“对,是刀。”任笑玉动容道:“什么刀?”沐花悠远地道:“阿难刀。”任笑玉一震道:“沈虎禅的阿难刀?!”沐花道:“除了沈虎禅,谁还可以使阿难刀?”任笑玉脸一变,好一会才迸出了好几个字:“好,好,好,”别人木听不懂他说“好”是什么意思。

花道:“犬子劣行老夫自当严罚,少侠剑下留命,老夫恩不尽。”任笑玉忽道:“你也不必谢我。”沐花不说话,他知道任笑玉会说下去。

任笑玉果然说下去:“我此来不是为了杀你儿子。”沐花微诧道:“那么任少侠的来意是…?”任笑玉笑容一敛,道:“杀人。”沐花紧问:“杀谁?”任笑玉自牙齿舌尖迸吐出一个字:“你!”此字一出口,任笑玉身上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都是动作。

他拔剑。

然而在拔剑前,他已冲近沐花。

在他剑未出来之前,他的一手双脚,已攻向沐花。

花无视于任笑玉任何攻势。

他只惧于任笑玉的剑。

对他而言,那些犀利攻势只不过是魔各种幻化,任笑玉的剑才是真正的魔头。

其他的攻击,到了沐花身上,仅似柳拂岩石,毫无作用。

花大喝一声,脸上发出淡金之

他的双手金芒更厉。

他双手一合,在剑刺入之前,双掌挟住剑身!

剑身银

双掌金

掌剑之间,所呈现的是一股死

这一掌的威力,与沐利华所使,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剑不能前进半分,变不能后缩半分。

这时冒起了红

鲜红的血

鲜红的血,渐渐自任笑玉襟的白衫上染散开来,很快扩布成一块血云。

大堂人虽不少,可是极静。

静得连血声也清晰可辨。

血声却不是响自任笑玉前,而是地上。

花双掌合着剑,剑锋滴下鲜血,落到地上。

任笑玉一笑。

这一笑,充慧黯、傲慢与倦意。

他一笑就收剑。

一笑就收剑。

这下蓦然收剑,就如同出剑一般蓦然。

花双掌居然合不住剑锋。

花一个跄踉,向前抢了半步,他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及时收稳了步桩,全身又变得无瑕可击。

剑已回到任笑玉鞘中了。

任笑玉除了前一片殷红,宛似完全没有动过手,出过剑一样,神态仍是潇洒,冷竣。

花的双掌,淌血不止。

司马不可和司马发一齐掩扑上来,沐花一挥手,制止了他们,苦笑道:“任少侠,果然好剑法。”沐利华忍不住抗声道:“爹,你也震伤了他要害…”沐花怒叱:“胡说!他的前乃是三天前跟箫竹天箫大侠打赌可中剑不死而留下的,适才是他二度出剑震裂创口。如果没有,我绝对接不下他这一剑。”他的双手仍在淌着血,但神态自若。

任笑玉忽道:“刚才我可以一剑杀了你。”沐花怔了一怔,即道:“刚才我是失了一招。”任笑玉笑道:“与人手怎能失招?”沐花也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更何况失手。”任笑玉问:“你可知道我为何没有把握机会刺杀你?”沐花反问:“老夫倒极希望知道自己是怎么捡回一条老命的?”任笑玉道:“如果我攻你于不备,而又没有受伤,必能一剑得手,是不是?”沐花坦然道:“不但是,而且就算你受伤在先也一样。”任笑玉看了沐花一眼,眼中有一丝暖意:“但我那一剑杀不了你。”沐花道:“只伤了我双手。”任笑玉道:“所以我不明白。我总要清楚你是怎样知道我要对你出手之后,才杀你。

花捋须笑道:“一点也不错,正如沈虎禅所料。”任笑玉望定沐花,一字一句地道:“原来又是沈虎禅。”沐花微微笑道:“便是沈虎禅。”任笑玉脸变得极其难看,但他越是不悦,越有一种特别的贵气,似王孙公子在小恙里更显出他的尊贵,英雄豪杰在历难里更衬出他的气慨。

“他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他要向我借钱。”沐花拈着髯脚道:“他要借十五万两银子;一个人有钱,不但可以买屋子,买官位,也可以买到人心寿命,”他自得地接道:“有钱总是比没有钱好太多太多了。”任笑玉一笑。

他这一笑里充讥诮与无奈。

“我看错人了。”

“你看错他。他可没有看错你,他说我能接下你一击,你一击不中,必定要清楚才会再出手;”沐花道:“你也是为了钱才杀人,对方是谁?”任笑玉笑了:“你想我会说吗?”沐花道:“对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五倍。”他笑笑又道:“要知道,对方要是给你十万两买我的命,我可以给你五十万两,而且,价让你自己开,我不还价。”任笑玉道:“我奇怪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沐花哈哈大笑道:“跟在‘将军’身边的人,怎会没有钱?”任笑玉道:“‘将军’的钱是怎么来的?”沐花反问:“是谁派你杀我的?”任笑玉忽道:“可惜。”沐花道:“可惜什么?”任笑玉道:“可惜沈虎禅忘了。”沐花道:“忘了什么?”任笑玉道:“我一剑杀不死你,还是可以杀第二剑的。”沐花神如恒:“他没有忘。”他抚髯垂目地笑道:“他收了我十五万两银子,他就得替我保住这条命。”他笑笑补充道:“必要时,也可取你的命。”任笑玉冷笑道:“果然是万能的银子。”唐宝牛忽然大喝道:“胡说八道!沈老大不是这样的人!”忽听一人叹了一口气,道:“你错了。”

“砰”地一声,崩倒的柱子四分五裂,木片纷飞,现出一个人,两条眉如黑而亮的刀锋,两撇胡子如黑而亮的刀身,背一把刀,木鞘刀柄长于发顶。

这汉子道:“我是这样的人。”唐宝牛喜叫道:“老大。”汉子道:“你受苦了。”任笑玉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沐花?”沈虎禅道:“因为你杀了‘长风剑客’宓近秋。”任笑玉没有作声。

沈虎禅道:“宓近秋毕竟是‘三代第一剑’,你虽杀了他,但也为他‘长风剑气’所伤,就伤在部。”他指了指前,道:“宓近秋的长风剑气,伤处赤红,你怕为人识破,故意逗萧竹天跟你打赌,让他一剑刺入你前,灭了长风剑气的伤痕,也借溅血以消瘀栓。”任笑玉没有否认,只问一句:“我为什么要杀宓近秋?”沈虎禅道:“这跟你杀沐花是同样理由。”任笑玉神不变,即问:“我为什么要杀沐花?”沈虎禅淡淡一笑。在他一笑时两道眉和两撇胡子同时扬起,像两把黑刀同时锋:“因为你最终目的,是要杀一个人。”任笑玉平静地问:“谁?”

“将军。”此语一出,众皆动容。

“将军”名号,在这一带武林已奉若“神明”杀“将军”简直就像要“弑神”一般不可思议。

沈虎禅继续道:“武林人称‘长风、须弥、铁将军’,谁要杀将军,就要先得把他在外的左右翼除去。”他指指沐花道:“他是将军左翼,宓近秋是右翼。”任笑玉笑笑,笑意落寞“就算杀了这两人,还要把‘将军麾下,三面令旗’拔掉,才能杀将军。”沈虎禅道:“凭你,要杀舒映虹、王龙溪及楚杏儿,都绝非不可能的事。”任笑玉微微一笑:“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子,承蒙你看得起。”沈虎禅道:“你尚有余裕,不必过谦。如果我猜得不错,事实上有五十二宗一高手离奇死亡案,跟你都有点关系。”任笑玉这才有点震讶:“你注意我有多久了?”沈虎禅道:“刚才。”任笑玉道:“刚才?”沈虎禅道:“我本来是猜想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人,年轻、深沉、机智、可怕,但并不肯定,刚才看了你那一剑,我觉得,我还漏说了几样特质。”这次是沐花问了下去:“什么特质?”沈虎禅耸眉,有力地吐出了几个字:“像你这种人,得意的时候是英雄,失意的时候也是人杰。”他加了一句:“你现在是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