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超脱鬼道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这段子,鬼影头陀道广自己都说不准这些子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每天,不管是醒着还是睡梦里,他都像掉了魂的躯壳儿一般,走路摇摇晃晃,脚下轻轻飘飘的。夜里,有好几次都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一惊一乍的,和他隔邻而睡的癞头和尚几次都被他扰醒:"你小子这些子到底怎么了?不至于这样惊弓之鸟的吧?就算你想往外点粮食,解家里一时之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你对我实说,我帮你偷!再说了,又没有人把你怎么样。不仅连顿香板都没挨上,甚至连有人审问你一番都没有。你怕他何来?"癞头和尚智兴的身板小,力气薄,遇到什么重活儿时,道广总会默不作声的帮他几分。子久了,两人的情分不自觉就比别人厚了些。
道广在黑暗中幽幽地叹叹气:"唉!师叔啊!真是责罚我了,或许倒心安了。"智兴道:"那好办——明天我告诉监院,求他你一顿藤条。"道广默然无语了:道广明白,智兴他是不知道这次粮库的真实情形,若是知道了,只怕连他也会鄙夷和憎恶自己的。
可是,老娘和儿一家老小的命现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挣不啊!
事情出在三年前。其实,他在军中还算得能征善战的,也因此被上司晋为负责柴草的军曹。后来一天,家里突然捎来信,十四岁的大儿子打柴时突然失脚落入悬崖摔死,老爹急痛之下骤然暴病而死,噩耗传来,道广在军中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爹死了,刚能顶点家用的大儿也死了,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六岁的小儿子和媳妇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活命?
可是,军队天天都在东征西战的讨伐兵,他想请几天假回家为爹和儿子上上坟都不能被上司允许。而一点点卖命的军饷,从来就没有按数如期发放过…
他听说,大隋的丁壮年不是当了兵,就是当了和尚,不是跟了反兵,就是被哪帮兵拉了役夫。男人没了,有些人就拉女人做役夫。有一天夜晚,他突然做了个恶梦:一帮子兵闯到家里,恶狠狠地拉走他媳妇去做役夫…
他从梦中骤然惊醒后,再也放心不下了。
天下大,音讯不通,他开始生出了一定要回家看一看的念头。随着子的推移,回家看一看的念头竟是一天比一天强了!
后来,当队伍随王仁则从汴水到洛水,与李密的军展开战时,乘一次两军战之际,他一头钻进旁边的荆棘丛生的灌木丛中,夜里赶路,白天钻庄稼地睡觉,末了,终于逃回了家乡。
逃回洛河南岸大峪老家后,在家里停了两天,清知大隋律令对逃兵一向是惩罚残酷时,晚上只敢睡在后面的磨房,白天一个人也不敢见,便觉得这样子活着和鬼还差不多时,心里到底不踏实,于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老娘媳妇,便决定第二天一大早返回军中。
谁知,夜里,突然家里的狗叫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是抓自己的人来了!于是,迅速跳到后院,乘夜匆匆逃走…他原想着一路逃回军中的,可是,此时想到——此时,即使自己再回到军中,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逃兵处死时,突然心生畏惧、一念贪生…
唉!出家当和尚罢。凭着自己有些力气,人家就是不要自己,自己做个居士,每天给人家干活下苦力,讨口饭吃,总还能活命吧?
于是,他昼伏夜行,后来,找到一块红薯地,扒人家几块生红薯揣兜里,饿了啃啃,渴了喝点沟里的生水,待赶到少林寺时,正好天已黑透,山门已关。
他绻缩在山门的廊下等待着天明,不想,因走夜路出了一身的汗,又好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热食,加上后半夜天又下起了雨,清早起来,山寺的僧人打开山门时,被风雨整整淋了一夜的道广全身发烫,到天亮时,已经人事不省了…
后来,多亏寺僧把他救了过来。他身子刚刚恢复一些,便开始帮着众僧劈柴掏大粪,专拣重活脏活做,因怕自己逃兵的身份出去,他从不与人闲话,也不与人说自己俗家哪里。监院见他身子恢复了一些,便婉言劝说他回到家去。他说已经在佛前发下心,为报寺院的救命之恩,一定要在寺里苦作三年…
监院见劝不走他,只得暂时留下他。他在寺里和众僧一样起早贪黑,后来,跟着柴头上了几趟山,两人便有了缘份,从此便专门担当起上山打柴一事来。每天都是天不亮背着柴刀绳子出门,天黑透了才背着大捆的柴从后门归来。直到一年前,柴头圆寂前,得到寺里允许,度他为衣钵弟子了。
自被分派到了柏谷寺之后,除了早堂功课跟着昙宗练习阵,每天仍旧和以往一样,揣起柴刀便上山,中午在外面吃点干粮,直到晚上才返回寺院来。同样出一天的工,他打的柴远比别的僧人多得多。回来之后,先将柴捆放在柴院,到了晚上,再用锯子锯得一段一段的,整整齐齐地摆得一摞一摞。寺里的灶头见他卖力肯干,有心提携他,他说,他必得做三年打柴活儿…
道广随身不离的是师父老柴头留给自己的那把形状独特的砍柴刀,还有前一串冬暖夏凉的大佛珠。老柴头也是从砍柴起家,老柴头留给他的一个砍柴刀,比起一般樵人所持的砍刀要大要长得多。老柴头前年冬天坐化前,亲手将这把砍刀给道广,对他嘱咐——打柴也一样是修行,打柴也一样能打出武功,照样能成就正果。
而鬼影头陀道广每天砍柴,拚命劳作,却是抱着一份顽忍的赎罪之心来苦行苦修的。他只希望佛祖慈悲,能保佑他的家人平安,并以此来赎洗罪孽…
这样,每当太出来之前,道广便身背绳捆,手持砍刀,发遮面,一路匆匆地从偏门离开寺院,走上山道,爬山岩、下沟崖,除了晌午吃馍喝水休息一刻半刻钟的时间,兀自在山上整整打上一天的柴,直到太落山之后,才背着一座山一样大大的柴捆一步一步挪回山寺来。
即使如此,他也常常梦见,军中同僚、活阎罗王拔柱带人前来抓拿自己,梦见自己被砍头示众…因心怀疑惧,故而上山下山之时,一把砍刀总是别在伸手就能出来的地方。一旦遇到荆棘狼蛇什么的,或是上坡下坡时出来,即可防身又能开道,还能当拐拄一拄。
尽管如此,到底还是没能逃得劫数——十天前的一天傍晚,他仍旧像平常一样,背着大大的一捆柴下了山。半山道上,突然跳出两个手持刀剑的蒙面人,拦住了道广的去路。
道广一惊,将柴捆抵着身后,一把出砍柴刀,对着两人吼道:"什么人?我一个穷和尚,身上可没半文钱!"其实,道广自信,面前这两人手中的刀剑,本不是自己手中这把砍柴刀的对手。
两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边笑,边指着道广道:"没钱?没钱,有粮也行啊。"道广说:"早上出门带的饼子早吃光啦!"另一人冷笑一声说:"赵橛子!少给我们装蒜!"道广闻听他们竟然知道自己的俗号,不觉全身一震!
最担心的事到底来了——他迅速退出一左一右两个膀子上的捆绳,背靠着柴捆做掩护,高悬砍刀峙立在那里:"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想做什么?"两人忙跳开一些,嘴里叫道:"你你,你拿刀做什么?我们可不是来跟你拚命的。这里,这里,有位故人找你。"这时,就见从路旁的绿丛中闪出一个人影来!
道广转过脸去,一俟看清来人的面目,即刻便觉得全身发凉、腿双发软:原来,此人乃正是大将军王仁则的堂弟——活阎罗王拔柱!
此人是自己军中同僚,同为军曹之职。道广专司士兵柴草供给,王拔柱则专司处罚违纪士兵。特别是对付逃兵,什么拔舌、剜、穿腮、劓耳…他还往往亲自刀,每次行刑,必然要当着全体士兵的面,无论受刑者怎么惨叫挣扎,此人竟连眼皮都不眨一眨!
而那些受了刑的逃兵,只要死不了,还必得继续留在军中罚做苦役、受尽屈辱。所以,士兵们背后都叫他"活阎罗",许多逃兵被抓回来,都是不怕死刑,也不怕杀头,而面对他的"活刑",却无不心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