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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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袴?”胡雪岩笑了“你倒不说我是‘鬼儿’!”这是杭州话,地痞无赖叫“鬼儿”
“那我就猜不到了。请你实说了吧,我心里急得很!”
“那就告诉你,我在钱庄里‘学生意’”胡雪岩父死家贫,从小就在钱庄里当学徒,杭州人称为“学生子”从扫地倒溺壶开始,由于他绝顶聪明,善于识人,而且能言善道,手面大方,所以三年师,立刻便成了那家钱庄一名得力的伙计,起先是“立柜台”以后获得东家和“大伙”的信任,派出去收帐,从来不曾出过纰漏。
前一年夏天跟王有龄攀谈,知道他是一名候补盐大使,打算着想北上“投供”、加捐时,胡雪岩刚有笔款子可收。这笔款子正好五百两,原是吃了“倒帐”的,在钱庄来说,已经认赔出帐,如果能够收到,完全是意外收入。
但是,这笔钱在别人收不到,欠债的人有个绿营的营官撑,他要不还,钱庄怕麻烦,也不敢惹他。不过此人跟胡雪岩很谈得来,不知怎么发了笔财,让胡雪岩打听到了去找他,他表示别人来不行,胡雪岩来另当别论,很慷慨地约期归清。
胡雪岩一念怜才,决定拉王有龄一把。他想,反正这笔款子在钱庄已经无法收回,如今转借了给王有龄,将来能还最好,不能还,钱庄也没有损失。这个想法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悄悄儿做了,人不知,鬼不觉,一时也不会有人去查问这件事。坏就坏在他和盘托出,而且自己写了一张王有龄出面的借据送到总管店务的“大伙”那里。
“大伙”受东家的委托,如何能容胡雪岩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念在他平有功,也不追保,请他卷了铺盖。这一下在同行中传了出去,都说他胆大妄为,现在幸亏是五百两,如果是五千两、五万两,他也这样擅作主张,岂不把一爿店都“倒灶”了?
为了这个名声在外,同业间虽知他是一把好手,却谁也不敢用他。同时又有人怀疑他平好赌,或许是在赌博上失利,无以为计,饰词挪用了这笔款子。这个恶名一传,生路就越加困难了。
“谢天谢地,”胡雪岩讲到这里,如释重负似地说“你总算回来了!不管那笔款子怎么样,以你现在的身分,先可以把我的不白之冤,洗刷干净。”润的双眼的王有龄,长长叹了口气:“唉,如果你我没有今天的相遇,谁会想得到我冥冥中已经害得你好惨。如今,大恩不言谢,你看我该怎么办?”
“这要看你。我如何能说?”
“不,不!”王有龄发觉自己措词不妥,赶紧抢着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样把面子十足挣回来,这我有办法,现在要问你的是,你今后作何打算?是不是想回原来的那家钱庄?”胡雪岩摇摇头,说了句杭州的俗语:“‘回汤豆腐干’,没有味道了。”
“那么,是想自立门户?”这句话说到了他心里,但就在要开口承认时,忽然转念,开一家钱庄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本钱也要有人照应。王有龄现在刚刚得了个差使,力量还有限,如果自己承认有此念头,看他做人极讲义气,为了恩图报,一定想尽办法来帮自己,千斤重担挑不动而非挑不可,那就先要把他自己坏。这怎么可以?
有些警惕,胡雪岩便改口了“我不想再吃钱庄饭。”他说“你局里用的人大概不少,随便替我寻个吃闲饭的差使好了。”王有龄欣悦地笑了,学着杭州话说:“闲饭是没有得把你吃的。”胡雪岩心里明白,他会在海运局里给他安排一个重要职司,到那时候,好好拿些本事来帮一帮他。把他帮发达了,再跟他借几千两银子出来做本钱,那就受之无愧了。
吃得酒醉饭,沏上两碗上好的龙井茶,赓续未尽的谈兴,王有龄提到黄宗汉的为人,把椿寿一案,当作新闻来讲,又提到黄抚台难伺候,然后话锋一转,接上今上院谒见的情形。
“那么你现在预备怎么样呢?”胡雪岩问,意思是问他如何能够把应运的漕米,尽速运到上海,兑足额?
“我有什么办法?只有尽力去催。”
“难!”胡雪岩摇着头说“你们做官的。哪晓得人家的苦楚?一改海运,漕丁都没饭吃了,所以老实说一句,漕帮巴不得此事不成!你们想从运河运米到上海,你急他不急,慢慢儿拖你过限期,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啊!”王有龄矍然而起“照你这一说,是非逾限不可了。那怎么办呢?”
“总有办法好想。”胡雪岩敲敲自己的太说“世上没有没有办法的事,只怕不用脑筋。我就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包你省事,不过要多花几两银子,保住了抚台的红顶子,这几两银子也值。”王有龄有些不大相信,但不妨听他讲了再说,便点点头:“看看你是什么好办法?”
“米总是米,到哪里都一样。缺多少就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在上海买了米,兑足额,不就没事了吗?”他的话还没有完,王有龄已经高兴得跳了起来:“妙极,妙极!准定这么办。”
“不过有一层,风声千万不可漏。漕米不是少数,风声一漏出去,米商立刻扳价,差额太大,事情也难办。”
“是的。”王有龄定定神盘算了一会,问道“雪岩,你有没有功名?”
“我是一品老百姓。”
“应该去报个捐,哪怕是‘未入’,总算也是个官,办事就方便了。现在我只好下个‘关书’”王有龄又踌躇着说“也还不知道能不能聘你当‘文案’?”
“慢慢来,慢慢来!”胡雪岩怕他为难,赶紧安着他说。
“怎么能慢呢?我要请你帮我的忙,总得有个名义才好。”王有龄皱着眉说“头绪太多,也只好一样一样来。雪岩,你府上还有什么人?”
“一个娘,一个老婆。”
“那我要去拜见老伯母”
“不必,不必!”胡雪岩急忙拦阻“目前不必。我住的那条巷,轿子部抬不进去的,舍下也没有个坐处,你现在来不是替我增光,倒是出我的丑。将来再说。”王有龄知道他说的是老实话,便不再提此事,站起身来说:“你先坐一坐,我就来。”等他回出来时,手里拿着五十两一张银票,只说先拿着用。胡雪岩也不客气,收了下来,起身告辞,说明天再来。
“今天就不留你了。明天一早,请你到我局里,我专诚等你?还有一件,你把府上的地址留下来。”胡雪岩住在元宝街,把详细地址留了下来。王有龄随后便吩咐高开,备办四致礼物,用“世愚侄”的名帖,到元宝街去替“胡老太太”请安。高升送了礼回来,十分高兴,因为胡雪岩虽然境况不佳,出手极其大方,封了四两银子的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