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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骚雨/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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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又看到了那张黄花梨木六柱式架子

分浮财时,李长望要了它。此后,它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呆在李长望家,直到李长望将自己吊在梨花纷飞的梨树上。李长望的家被抄,这张大就由七八个汉子抬到了镇委会一间用于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此后的一段时间,它就无人问津了。

杜元见到它时,它已落灰尘,并有蜘蛛在它上面结了好几张蛛网。

他用手指在正面门围子上轻轻擦拭了一下,大立即出一小片亮*。那亮*像浸了油,亮得润,亮得温暖。他不用手指沿着那片亮*的边缘,向外又擦拭了一下,那亮*的面积增大了,仿佛使昏暗的屋子也亮了许多。

他将门关上,然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前。

他看见了采芹———小采芹。她躺在大的里边,召唤着,让他爬到大上去。他往后退了一步,说到院子里去玩,她便不住地用脚后跟擂着,叫着就在上玩就在上玩嘛。

他站在那儿不动,她侧卧着,向他伸着手,并不说话,只是伸着手。她的一只眼睛被软绵绵的枕头遮住一半,一张红润的小嘴有点儿变形,变成一朵初开的牵牛花的喇叭形。他开始挪动脚步。她的眼睛便开始慢慢地从大大地睁着的状态而转变成半眯着的样子,使人到甜甜的,困困的。

不知不觉之间,那大上的小采芹就成了一个处处都成了的采芹。上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小了。她依然将头放在枕头上,散的头发犹如一朵黑*的‮花菊‬在静静地开放。她依然向他伸着胳膊,但这已是一只长长的雪白如刚出清水的鲜藕般的胳膊。她的眼睛一直眯着,从睫出的目光,水一样的柔软,但却使人血热、心慌、双目恍惚、四肢颤抖。

杜元一时失在了幻觉里。

杜元终于走出这间昏暗的屋子时,一眼看到了朱荻洼。他有一个直觉:朱荻洼早就站在了这里。

“杜书记。”朱荻洼对杜元突然从这间平时无人进入的屋子走出,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吃惊。

杜元朝朱荻洼点了点头,走向他的办公室。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朱荻洼走进了杜元的办公室,回头看了看门外,见没有人影,小声说:“杜书记,那张,我已将它擦洗干净了。”

“你擦洗它干什么?”朱荻洼一笑:“那是张好,不该让它落灰的。”

“我…我知道了。”朱荻洼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将一把钥匙放在了杜元的办公桌上。

“这…这是哪里的钥匙?”

“那间屋子的门我上了锁,这是那把锁的钥匙。”

“为…为什么要给我?”朱荻洼说:“你累了的时候,不妨在那上躺一躺。”杜元没有抬头,依然看着手中的一份报纸。

朱荻洼转过身,一瘸一拐地从杜元的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杜元没有再看那把钥匙,过了一会儿,放下报纸,也走出了办公室。他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后,往田野上去了。

眼下正是天,远走了一个冬季的太,一下子又飘回来了,显得大而亮。天空下,一派热气腾腾。解冻后的土地,而肥沃。花花草草,一切生命,都在暖中复苏与生长,眼青*,又是眼的斑斓多彩。

杜元走上了镇子通向外面世界的白杨夹道。树上已长叶子,夹道看上去像一条深深的村巷,而从远处看,又像是一列正在疾驶的火车。他行走于其间,听着白杨树叶在细风中发出的切切之声。路上很少行人,人都下地了,这是下地的季节。他安静地走着,不时地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穹形大门一般的空隙,望着田野。现在,这片田野与他有了一种新的关系。

它是一片什么样的田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他心中全然无所谓了。它是否肥沃,让它长些什么,它又能长些什么,所有这一切,他都变得十分在意。他开始不住地出现在这片田野上。他已记住了一连串的数字:镇前是多少亩地,镇后是多少亩地,旱地多少亩,水田多少亩。哪一块地适合种哪一种庄稼,也都一一记在了心上。他的脑子里甚至有油麻地每一条田埂的形象。油麻地田野上很随意的一棵树,很随意的一口小小的池塘,也那样清晰而生动地烙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喜一个人独自在田野上走,也喜领着镇干部和十几个生产队长、会计在田野上走。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小学教师忽地变成镇委书记,那种生疏的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些子。一年四季,耕秋种,那水牛,那风车,那木船,虽说从前未必放在心上,但他毕竟是在这块土地上长大的,对这一切毕竟太悉了。

他完全不像人们印象中那种土里土气、氓气息十足的乡村干部。他天生清洁,加之一段教师生涯,使他身上总有一份风吹不去雨洗不尽的安静与文气。他的身体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他的衣服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他的鞋袜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他的头发也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他在田野上不停地走,却不沾田野上的尘埃。此后的许多年,他一直掌控油麻地,并且他的油麻地总是在这一带以庄稼最好、亩产量最高而夺得无数面鲜的奖旗,却从未亲自捞衣卷袖、鞋卷下过水田,甚至从未挑过一担麦子或一担稻子。地里*秧了,他在田埂上走着。一个人挑着一担漉漉的秧苗过来了,见了他,总是闪到一边,尽最大可能地让出一块空地来,使他不沾一星泥点地经过。人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应当的,他们没有理由让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沾上泥点,他本来就应当是干干净净的。他一边走,一边看那些人在*秧,有时,他会停住,说:“这…这一行是谁*的?太稀啦。”或是说:“这…这一行秧,弯到哪儿了?”他很少发火,口气依然是站在讲台上的一个老师的口气。他就这么走着,见了犁地的,停下看一会儿,或是向那个犁地的人打声招呼,就走了,或是说一句:“还可以犁得深一些。”那犁地的会说:“杜书记,我知道了。”手就将犁把向上稍微抬高一些,让犁铧往土里扎得深了一些。有时,他也会在田埂上蹲下来,用手抓起一把土仔细端详一会儿,然后对这土的*质与质量作出分析,这些分析使那些即便与土地一辈子打道的老年庄稼人都不得不点头称是。看完土,他将它们从手指里漏回到地里。这时,他会不住地拍手,尽量将手上沾的土拂去。如果实在觉得还有土沾在手上,他就会转身走向一口清澈的池塘,将手好好洗一遍。洗完了,绝不会像庄稼人那样很随意地在衣服上将手上的水擦去,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很有章法地将手上的水擦去。

夏秋冬,一年四季,杜元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的。

他的讲究,他的干净,还表现在饮食方面。他不太喜与很多人一起在一只大菜盆里捞菜。烧饭的人都会在众人向大菜盆一齐蜂拥而上之前,先给他用碗或盘子另外盛出一份儿来。村里人家,婚丧喜事,请镇上干部吃饭,凡一定要请杜元的,主人家最用心的就是一个干净。那时,主人会反复叮嘱在厨房里忙饭菜的人,锅一定要洗干净,碗一定要洗干净,筷子一定要洗干净,酒杯一定要洗干净,菜一定要洗干净,擦脸的巾一定也要洗干净。但油麻地的人并不厌烦杜元的讲究、干净。他们在说“杜书记讲究”时,觉得杜元是个贵人,那讲究使他们看到了一种高于他们之上的东西。况且,杜元的讲究,从来不是以高高在上、与人格格不入的方式体现出来的。他一向平易待人,没有半点架子,见了谁都是一番亲切,尤其是见了长辈,平易之外还有一番恭敬与体贴。油麻地的许多人都见到过杜元将村里一位年近八十、脏兮兮的瞎婆子一步一步搀过桥去的情景。这样的人讲究,只会使人觉得超凡俗。有些时候,反而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杜元本人对干净那么在意。杜元看庄稼地,来到一户人家的草棚下歇脚,主人搬过凳子让他坐,那凳子本来就是干净的,但主人还是在心里只想着这凳子可能不干净,忙着找块干净布擦一擦,可一时找不到,又不能让杜元站着,便用衣袖擦了起来,这反而使杜元到不好意思了,连声说:“不用,不用。”杜元一路走,心里有一个突出的觉:他与油麻地是融为一体的。

光之中,油麻地成了他的风景———看不够的风景。一时间,眼前风物,都不再被功利地看待,而只是纯粹的风景。他一路走,一路用闲适而明朗的心情观看着:芥菜开花了,桃开花了,刺槐开花了,苦楝开花了,野棠梨开始展叶,冬青开始展叶…地里的、路边的、河畔的菜花正在开放,成片成片的黄花,加上东一簇西一簇的黄花,看上去,到处黄金金的,世界显得无比富贵。他看到水边有几枝不知名的野花,居然像礼花一般开放着,不驻足看了许久。

忽然地,他想到了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