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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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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连城一旁站着:“砍吧,你有力气,你就砍吧。”又是一斧头,好端端一条长凳断成了两半。

朱小楼扔下斧头,拍了拍手,朝朱连城说道:“上屙泡屎,谁也不成!”充实而富有的程家大院,转眼间,变得一派苍凉、虚空。

油麻地镇的男女老少都在兴冲冲地走动着,谁也不是空手。

整个油麻地,只有两户人家没有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群情的“拿回”一是邱半村家,一是杜少岩、杜元父子。

邱半村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倾家产,只剩下一幢空无一物的大屋。这些子,他和家人很少在镇上面,只是关紧了门,躲在门后,紧张不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当邱子东挣扎着要往外面跑时,邱半村就用已经半身不遂的身体死死挡在门口,用含糊不清的言词喝令邱子东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

杜少岩与杜元在人们如狼似虎地出入程家大院时,父子俩一直手牵着手,在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下无声地站着。

在他们父子面前经过的人,会有一两个人提醒道:“一桩!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地去取一两件东西!”杜少岩、杜元依然站着不动。

那张黄梨木六柱式架子被人抬走了,那条红木夹头榫长案被人抬走了…

杜元几次要冲上去干什么,都被杜少岩用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了。

杜元站在父亲身边,心里想着的是要进程家大院。自从他和父亲离开程家大院后,他就再也没有跨进过这座大院的大门。他不是想看院子,也不是想看那些人是怎样将程家大院的东西抓到自己手上的,他想知道此时此刻采芹在哪儿、采芹怎么样了。他似乎看到了她在恐惧中哆嗦,像一只从冰水中挣扎出来的鸽子。

杜少岩似乎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拍拍他的脑袋安他:“没有人会欺侮一个孩子的。”杜元的眼睛里便有了亮晶晶的泪水。

油麻地的男女老少还在走动,一个个喜气洋洋。

这是油麻地的节———不是节的节,盛大的节

但,李长望发怒了,当他带着他的队伍与工作组成员从场院赶到程家大院时,程家大院已是空空

“是分浮财,是他妈分,不是他妈抢!”他爬上镇上那座高塔,用一只铁皮喇叭向四周叫喊着:“将所有从程家大院取出的东西,给我统统送到场院里,然后统一分配,谁胆敢不服从老子的命令,谁胆敢私自窝藏,一旦发现,绝不轻饶!”说完,从间掏出手,往空中叭叭叭打出去一梭子子弹。在塔下站着的那几个兵,也端起,呼应着,朝空中出震慑人心的子弹。

人们嘟囔着,但却乖乖地将那些东西又从家中搬到镇中心的大场院里。

这些大大小小的东西,在程家大院里,各自在各自应呆的地方呆着,倒也不显有多么的多,现在一旦散地平铺开,差不多摆了一场院,看上去竟然有一望无际的觉。

分配是公平合理的,有据的,都可以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的。

轮到杜少岩、杜元了。工作组说:“你们可以先自选。”杜元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

杜少岩从儿子的目光里得知了他的心思:“那不是我们这样的人睡的,还不如要一只盛水的桶,一张吃饭的小桌子。”但杜元的眼睛里只有那张。一个孩子竟然对那么多东西视而不见,视野里只有那张,这未免有点儿可笑。但不知为什么,杜元就只想要那张

杜少岩叹息了一声,决定足杜元的愿望,用手一指,向工作组说:“这孩子,想要那张。”工作组组长将杜少岩拉到了一边,与杜少岩嘀咕了一阵,杜少岩连连点头,转身走向杜元,说:“那别人要下了,你另选一件吧。”

“谁…谁要了?”

“你就别问了,快点说,除了那张,你想选哪一件?”

“哪一件也…也不要了!”杜元说罢,扭头就走。

杜少岩一把抓住杜元的胳膊:“儿子,还是选一件吧。”当杜元向那一场院的东西望去时,发现了那张他与采芹一起读书写字的长案还在那儿,又有了笑脸:“要…要那张长…长条桌吧。”

“净选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杜少岩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过去,拉起了那张被雨水洗得镜子一般明亮的长案…

工作组撤了,李长望的队伍也撤了,但李长望却留了下来。当上头问他“你是留下还是走”时,他毫不犹豫地说:“我留下。”他掉了那套破旧的军装,出了那支驳壳,从部队转入地方,成为油麻地镇的最高行政长官。

程家大院成了镇委会的办公处,在为他建造的房子还未落成之前,程家大院内一侧厢房成了他临时的居所。

程瑶田一家,被赶到后院,住到了杜家父子当年住的那幢房子里。自从杜家父子搬出后,那幢房子又像以往一样一直空着,当程瑶田吱呀推开木板几乎朽烂了的门时,一股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气扑面而来,几乎使他晕倒。一家人试探着走进屋里很长一阵时间之后,才慢慢适应屋中昏暗的光线。他们在屋里慢慢地走着,像走进了一个岩,只有过去常来这屋里找杜元玩耍的采芹显得轻车路,在屋里很悉地从这个房间走进那个房间。当采芹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着不时地粘到她头发与脸上的蜘蛛网时,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程瑶田却说:“蛮好的一幢房子。”没有佣人,没有长工,贴身的管家范烟户,也不再见到,听说他一手抓了一把石灰,撒向双眼,将双眼呛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