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中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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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仍是细雪飘飘。

近天气转暖，外面下的可能是这个冬天建康的最后一场雪。

帐内温暖如，不但因房内燃着了火盆，更因刘裕心中充暖意。

江文清蜷伏在他怀里，沉沉的睡过去，俏脸犹挂着足的表情，角牵着一丝甜的笑意。

刘裕心中填对怀内娇娆无尽的怜，记起她骤失慈父的苦子，那也是他最失意的时候，他们互相扶持，撑过荆棘途最艰苦的人生路段，现在终于到了收成的一刻。

她怀内的孩子，不但代表他们的未来，更代表他们深厚诚挚经得起考验的。

刘裕清楚知道，寻寻觅觅的子终于过去了，他现在要安定下来，珍惜所拥有的事物。不可以再到犹豫、矛盾。幸福就在他手心内，只看他如何去抓牢。

从边荒到盐城；从盐城到建康；接着是海盐、广陵、京口，到现在再次身处建康，刘裕一直凭复仇的意志坚持着，花尽所有神气力，用尽所有才智手段，施尽浑身解数，争取得眼前的成就，创造了不可能的奇迹。

可是谢钟秀的死亡，不论他如何开解自己，仍无情地把他推向崩溃至乎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边缘。甚么南方之主？对他再没有半丁点儿意义。

就在这一刻，江文清抵达建康，还带来了天大喜讯，驱散了他的颓唐和失意。

没有一刻，比这一刻他更到自己的强大，纵使天掉下来，他也可以承担得起。

为了江文清，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杀死桓玄，他会全心全意去做好他所处位置该做的事。再没有丝毫犹豫、丝毫畏缩。

嗅着江文清发丝的香气，他忘掉了一切。

※※※高彦门也不敲天喜地地直街入房内，手舞足蹈的大嚷道:“攻陷建康哩！攻陷建康哩！”尹清雅被惊醒过来，糊糊地坐了起来，棉被从她身上滑下去，出只穿轻薄单衣的上身。

高彦扑到边，忽然双目放光，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她出被外起伏有致的娇躯。

尹清雅“啐”的一声，娇羞的拿起被子掩盖，脸红红的骂道:“死小子！有甚么好看的？天未亮便到人家边大呼小叫，是否想讨打了？”高彦了一口唾沫，道:“建康被我们攻陷哩！”尹清雅娇躯遽震，失声道:“甚么？”两手一松，棉被二度滑下，登时又意房。

高彦无法控制自己似的坐往上去，把她搂个软玉怀，足的道:“建康被我们攻陷了。”尹清雅颤抖着道:“不要胡说，我们在这里，如何去攻陷建康呢？”高彦紧拥着她，叹息道:“我太兴奋哩！攻入建康是刘裕和他的北府兵团，大家是自己人，他攻入建康，不就等于是我们攻入建康吗？”尹清雅颤声道:“桓玄那贼呢？”高彦道:“好象逃返老家江陵去了。老刘真了得，返回广陵后，不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几乎把桓玄的卵子打掉。老刘派了个人来，嘱我们守稳巴陵，其它的事由他负责。真，我们不用去打仗冒险哩！”尹清雅泪睑，沾了高彦的肩头，呜咽道:“高彦高彦！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要哄人家。”高彦离开她少许，心痛的以衣袖为她吹弹得破的睑蛋儿拭泪，道:“不要哭！不要哭！你该笑才对！这些事我怎敢骗你？据来人说，刘裕已派出征西大军，追击桓玄那贼，桓玄已是时无多。”岂知尹清雅哭得更厉害了，似要把心中悲苦，一次过的哭掉。

※※※燕飞在边荒飞驰着。

他不停地急赶了两昼一夜的路，现在是离开寿后第二个夜晚。

雨雪在黄昏时停止，天气仍然寒冷，但之前北风呼呼，冰寒侵骨的情况已减轻。

奔跑对他来说不但是一种修练，还是一种无法代替的享受。定下目的地后，他的“识神”退藏心灵的至深处，与“元神”浑融为一，无分彼我，没有丝毫沉闷或不耐烦的觉，身体亦觉不到疲倦。

脚下的大地，似和他的血连接起来，边荒的一草一木，全活了过来般，变成有思想有觉的生命，燕飞用他的心灵去倾听她们、接触她们，无分彼我。

燕飞轻盈写意的飞奔，双脚仿佛不用碰到地上的积雪。皎洁的明月，孤悬在星夜的边缘，天地以他为中心，为他在边荒的旅程合奏出伟大的乐章。

白雪山区出现前方，他的心神亦逐渐从密藏处走出来。

天将在未来悠久的岁月襄，躺卧在山区之内，孤单却永恒，默默见证边荒的兴盛和没落。不同的人，会对天空生出不同的觉、不同的猜测、不同的想法。但他们可能永远不晓得天的真相。

这个想法，令他生出悲哀的觉，对同类的悲哀。

今回他是要到北方去，从慕容垂的魔爪内把他至的人儿和她亲如姊妹的婢女救出来，天下间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过往他所有的努力，都是朝这个目标而付出的。

他完全了解刘裕向桓玄报复的心境。为了能杀死桓玄，刘裕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燕飞也是如此，为了舆纪千千重聚，他会用任何的手段，不惜一切。

他应到安玉晴；安玉晴也应到他。

一切是如此顺乎天然，不用经人力勉强为之，他们的心灵已紧锁在一起。

安五晴盘膝安坐天边缘一块被熏焦了的大石上，并没有回头看他，直至燕飞在她身旁坐下，方向他展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道:“你来哩！”燕飞有点想告诉她有关刘裕的胜利，却到安玉晴该超然于人间的斗争仇杀之外，遂按下这股冲动，道:“玉晴在想甚么呢？”安玉晴目光重投天，道:“我甚么都没想，一直到觉你正不住接近，脑子内才开始想东西。既想燕飞，想着千千姐，也想起我父母。”燕飞生出舆她促膝谈心的美妙受，微笑道:“我明白那种觉。”安五晴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呢喃道:“我爹便像他的师傅那样，毕生在追求破空而去的秘密，如果不是我娘令他情不自，肯定他会终生不娶，那就不会有我这个女儿。他的内心是苦恼和矛盾的，其中的情况，你该清楚。”燕飞涌起没法形容的滋味，到与安玉晴的关系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她少有谈及关于她家的事，现在却是有而发，向他倾诉。

安玉晴目泛泪光，道:“可是当他炼成极丹，又确实清楚的知道破空而去非是妄想，却把宝丹让给我服下，他对我的宠，令我…令我…”燕飞安她道:“玉晴肯接受你爹的好意，他一定非常欣。”安玉晴道:“我本来是不肯接受的，因为我晓得宝丹对他的意义。不过爹说了一句话，令我没法拒绝他。”燕飞好奇心大起，道:“是哪句话呢？竟可说服玉晴。”安玉晴正处于动的情绪里，呜咽道:“我爹…我爹说，只有这样做，才可显示他对我们母女的。”尚未说毕，早泪面。

燕飞自然而然地探手把她搂入怀内去，心中慨，他明白安世清，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因为如果自己处于他的情况，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只恨当他处于那样的情况下时，并没有选择的自由，只好朝另一方向努力，幸好现在一切难题都解决了，只剩下纪千千和安玉晴培养元神的最后难关。

他更庆幸自己向安玉晴提出与她和纪千千携手离开的保证，不但没有辜负安世清对女儿的苦心，更令他和安玉晴堕入河，得到美的结果。拥抱着她，便像拥抱着一团能融化他心神的热火，一时间，除纪千千外，其它的事物他都忘得－干二净，便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安玉晴默默地泪，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安玉晴从他怀里仰起螓首，轻柔的道:“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燕飞，便到你是边荒的化身，你体内的血脉便像边荒的大小河川。”燕飞深情的道:“你喜边荒吗？”安玉晴害羞的把俏脸重新埋入他被她泪水沾了的衣襟去，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我喜边荒，更喜边荒集，那是个奇异美妙的地方。夜窝子在白天是不存在的，只有当夜降临，夜窝子才诞生于边荒集的核心处；白昼来时，夜窝子又会像l个美梦般消失。天下间，还有比夜窝子更奇妙的地方吗？”燕飞从没有想过，对边荒集，安玉晴有这么深刻的情怀，而换个角度去解析安玉晴这番话，她正以她独特含蓄的方式，采迂回曲折的路线，来响应自己对她的。

她和纪千千的分别亦在这里。

纪千千热情放任，她的直接大胆，可令人脸红心跳。

安玉晴又道:“你现在是否正要北上去救千千姐呢？”燕飞点头应是。

安玉晴道:“我有预，燕飞一定会成功的。我会回到家里陪伴爹娘，等待你们的好消息。”燕飞呆了一呆，说不出话来。

安玉晴浅笑道:“很奇怪人家没嚷着跟你去吗？如果玉晴连燕飞这点心意也不明白，怎配是你口中所说的红颜知己？”燕飞尴尬的道:“我只是不想玉晴卷入人世间丑恶的事里，而最丑恶的事，莫过于战争。战场上，所有平时看来正常的好人，都会变成无情的杀戮者，因为不是杀人，便是被杀，在那种时刻，人最令人害怕暗的一面，会暴无遗。”安玉晴轻轻道:“人家早明白哩！为何还要长篇大论呢？如果玉晴硬是坚持要随你去，才说出这番话来吓唬玉晴也不迟呢。”燕飞受到安玉晴内在一直隐藏着的另一面，心中怜之意更盛，道:“玉晴不用返寿去，胡彬会安排支遁大师返回建康，保证路途平安，因为魔门的威胁再不存在。哈！胡彬对刘裕有一个请求，你道是甚么呢？”安玉晴兴致盎然的道:“不要卖关子，快告诉玉晴。”燕飞道:“他请求刘裕让他有生之年，安安乐乐的在寿当太守。”安玉晴欣然道:“看看寿充生机朝气的样子，便知胡将军作出了明智的选择，他也是被边荒倒了。”又问道:“你有心事吗？何不说来听听。我吐心事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燕飞皱眉道:“我的心事，你该知道得一清二楚。唔！还有甚么心事呢？”安玉晴随意的道:“说说你的爹娘吧！我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们。”燕飞心中登时像打翻了五味架，各种滋味涌了出来，苦笑道:“这的确是我的心事，可能因我采取逃避的方式，所以似没有这方面的心事。唉！我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安玉晴道:“不说也不要紧。对不起！勾起你的心事。”燕飞道:“没关系。自出生后，我便只有娘没有爹。每次看到我娘眼内的忧和寂寞，我心中便痛恨爹对娘的负心和无情。但现在我的想法已改变过来，爹对娘是情深如海的，他看我时的眼神绝不是骗人的。唉！我有点语无伦次了，玉晴肯定愈听愈胡涂。情况是这样的，我最近才晓得年幼时遇上的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爹。唉！”安玉晴紧抱着他，道:“不用再说了，你肯把心事说出来，玉晴已很动。”燕飞道:“有机会再告诉玉晴有关我爹娘的事。现在有一件急事，是我必须和千千作心灵的连结，好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和位置。此事关乎到拯救她们主婢行动的成败，却会耗用玉晴大量的心力，恐怕玉晴在短期内难以复元。”安玉晴欣喜的道:“能为千千姐稍尽绵力，玉晴不知多么高兴呢！为甚么要说客气话呢？”燕飞微笑道:“如果千千正在安眠，效果会更为理想。”安玉晴柔声道:“那便让玉晴送你一程，好让你进入千千姐的梦乡。我从未想过生命可以这般有趣，燕飞你准备好了吗？”燕飞提醒她道:“记着要适可而止，妄用心灵的力量，会对你造成永久的伤害。”安玉晴微嗔道:“知道哩！首先我的至会与你的至结合，然后晋入至无极的境界，极生，你的至之气会强大起来，令你的元神能无远弗届。当你与千千姐的心灵结合为一，我们联手的至之气，会令她的元神得到裨益，补充她损耗了的神力，令你们之间的传信再没有困难。”燕飞一震道:“且慢！”安玉晴从他怀襄仰起俏脸，讶道:“你想到甚么呢？”燕飞出苦思的神，遽震道:“我想到令你们的元神兼具的方法了。”安玉晴倏地坐直娇躯，呆看着他。

燕飞看了她好半晌后，道:“关键处就在极生、极生两句话上。”安玉晴摇头道:“我仍不明白。”燕飞道:“安公送给我的道家奇书《参同契》内指出，之中永远藏有一点真，之中也永远藏着－点真，只是未显出来吧！我想到的，就是把玉晴至之内这点真点燃的方法。至于能否成功，我们立即町以知道答案。”安玉晴皱眉道:“现今的当务之急，不是要和千千姐的心灵连结吗？”燕飞道:“两件事并没有冲突。当我们的至之气，浑融无间，我的太真火自然而然在真内发生，此为天地自然之理，不能逆。”安玉晴道:“可是水中火发，火中水生，不但非是自然之象，且是逆天行事，你的愿望落空的机会很大。”燕飞道:“那便真的要多谢著述《参同契》的魏伯。他在第三早便提出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的关系。由先天至后天，乾坤逆转，先天为体，后天为用。所谓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地一切变化尽在其中。我们正是要逆天返回浑沌前的先天状况，我们要顺应的是先天之道，而不是后天的道。”安玉晴沉道:“可是尽管你能令水中火发，可是那个真，只是你的真，与我并没有关系。”燕飞微笑道:“如果我真发生的地方，恰是玉晴至中那点中之又如何呢？”安玉晴娇躯遽震，秀眸明亮起来。

燕飞道:“玉晴的至之气，经极丹改造后，由后天转化为先天，故能练成至无极。问题在玉晴那点中之，仍处于后天状态，故不能和先天之结合，生出水中火发的奇事。我要做的，就是令玉晴的中之，从后天转化为先天，令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这期间玉晴可能还有一段路要走，但不可能的再非不可能了。”安五晴呼唤道:“燕飞啊！”燕飞再把她拥入怀里，道:“奇异的心灵旅程即告开始。玉晴不要害羞，我需要的是你全心全意、没有任何犹豫的心灵结合，双方间再没有任何界限。当你成为了我，我也成为了你，我方可捕捉侦测到你那中之，再加以改造和引发。玉晴须仅记着四句歌诀，就是‘太极图中一气旋，两仪四象五行全，先天八卦浑沦具，万物何尝出此圈’。所有的可能，无不被包含其中。”安玉晴用尽力气抱着他，心意足的道:“燕飞啊！玉晴把自己托付给你。”燕飞心中燃烧着的焰火，那不单只是对纪千千和安玉晴的，而是一种广衍的；对天地万物的深情，无穷无尽的。

天变得模糊起来。

燕飞闭上眼睛，退藏往心灵的深处，体的觉消失了，只剩下心灵的触。

在这片神秘的净土里，安玉晴在等待着他、期盼着他。

一反上回与安玉晴作元神会合的步骤，燕飞把至真气注进她正全力运转的至无极内，便若千川百河，奔进大海里去。

他们的心灵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再难分彼我，支持着他们的，是烈火般的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或许只是刹那的光景，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气的汪洋核心处冒起，登时起阵阵涡漩，由内而外往汪洋扩展。

天地旋转飘舞，他们两心合一的在这动人的世界里翱翔，一股莫以名之的火热，如旭初升，打破了黑暗，光耀万物，为大地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安玉晴在他心灵至深处呼道:“燕飞！我们成功了。你预期的事，正如你所料般的发生。”燕飞响应道:“玉晴快乐吗？”安玉晴答道:“玉晴从未试过这般足和快乐，令我再不假外求，不作他想。至和至的结合，便像心灵的结合般，本身已是任何人梦寐以求的终极梦想，一切是那么的动人，那么的完美无暇。”燕飞唤道:“我要去寻千千了。玉晴必须排除万念，一念不起的守着那点不昧的火，我自会懂得如何借取玉晴的至无极。”安玉晴欣然道:“燕郎放心去吧！玉晴全心全意的支持你。”燕飞受苦安玉晴对他没有任何保留的。这种并不止于男女之情，而是超越了人类的七情六，一种对生命和存在的热。

在安玉晴亲昵地唤他燕郎的声中，燕飞化作一股能量，越过茫茫的黑暗，寻找被万水千山远远分隔的另一个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