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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平城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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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离开船舱,走到船尾处,天上仍断断续续下着绵绵雪絮,倍添夜航凄的气氛。他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强烈喜悦,因为他终于收到了纪千千自远方来的召唤,所以立即走出甲板去,好能独自专注的和千千互通心曲。

“燕郎呵!千千很开心!从来未想过生命可以这么奇妙动人。”燕飞的心灵往无限的远处延伸,与纪千千的心灵结合为一,受苦纪千千发至深心的喜悦。自从能与纪千千作心灵的遥距传和通信后,他尚是首次觉到纪千千如此心花怒放,没有丝毫疑虑、无奈或不安。她的乐观情绪直接染了他,令他刹那间提升至忘忧无虑的境地。

忽然间正逆北上的船只消失了,颖水和雪花也没有了,整个世界没入茫茫的虚无里,只剩下他和纪千千两颗浑融为一、火热恋着的心,没有任何隔阂。

“千千!千千!没事了吗?”

“燕郎!事情真的很奇妙。蝶恋花的叫声,彷佛暮鼓晨钟,把我失去了的力量召了回来。所有焦虑、担心和失落均不翼而飞,接着我进入最深沉的睡眠,醒来后我神力量比以前更强大,整个人有焕然一新的觉。噢!美妙的事并不止于此,忽然间一切都充了意义,不论一桌一椅,又或花草树木,都充了不寻常的觉。我思考燕郎告诉我有关这天地的真相,觉更是奇怪,千千似乎能完全的离世间万物,又更能与周遭的环境和物体融和在一起,至乎本身成了他们的一部份。再没有丝毫沉闷的折磨,等待和期望化为乐趣。千千且隐隐觉到燕郎对千千的热,有种心意足,不作他想的安宁超。这不是非常奇妙吗?外面正刮着寒风,原来风的吹拂声竟然可以这么动听的。”燕飞尚是首次听到纪千千一下子传达这么长的心灵密语,完全受和分享到纪千千的快乐和足。他们的心灵汇结成一股莫以名之的奇妙力量,把他们带到另一超越了一切、怡然自得的天地,体验从未尝过的人滋味。

他向她送出炽热的,燃烧她的灵魂,温柔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千千的神正处于微妙神奇的变化中,神正处于逐渐成形的初步阶段,千千定要保持乐观的情绪和不屈的斗志,神成形不能避免起与落,你还有其它方面的变化吗?”纪千千应道:“变化多着哩!听觉、视觉、味觉和视觉都变得多姿多采起来,今天我看一张椅子,愈看愈觉得有意思,人家从未试过这专注的去看东西,小诗还以为我变成呆子。”纪千千提起小诗,燕飞立即想到庞义,忙道:“小诗好吗?”纪千千在心灵里叹息道:“我最担心的是她,她最担心的是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噢!差点忘记告诉你,风娘真的对我们很好,还暗中帮我们忙呢!”燕飞到纪千千的神力量开始减弱,不敢将话题岔往别的地方去,道:“依千千的观察,小诗心中牵挂的是谁呢?”纪千千何等冰雪聪明,闻弦歌知雅意,欣然道:“我只听她提过高公子,你说她心中的人是谁呢?”燕叹道:“这就糟糕了!高彦这小子现在正和小白雁打得火热,早把小诗抛诸九天云外。”接着简略说出高彦的情况。

纪千千担心的道:“怎办好呢?”燕飞道:“幸好高小子从没有答应过小诗甚,他们也没有真的相,所以高小子并不算移情别恋,没有变成负心汉。”纪千千忧心忡仲的道:“燕郎不会明白的,在这里子并不好过,闲着无聊时更会胡思想,我最怕小诗误会了,变成一厢情愿。”燕飞苦笑道:“我还有另一个头痛的问题,就是另有他人对小诗痴心一片,唉!我该怎么说呢?”纪千千沉默下去,忽然道:“那个人是否庞大哥?”燕飞讶道:“千千怎一猜便中?”纪千千轻柔的道:“我早注意到庞大哥对小诗与别不同,非是因他对小诗特别殷勤,反因为他有意无意的避开小诗,接触时又一副手足无措的怪模怪样。唉!高公子的情能分点给他便好了,现在我们也不用为此心烦。”燕飞道:“有办法吗?”纪千千道:“让我想想吧!噢!人家要走哩!千千永远你。”燕飞回到茫的雪夜里,寒风刮起,战船继续北上的航程。

※※※拓跋圭、楚无暇和二千战士,经多兼程赶路,终于无惊无险地抵达盛乐,完成秘密调军的重要行动。

负责把守和重建盛乐的两名大将长孙嵩和叔孙普洛,闻风出于离盛乐三十里处,三人并骑驰返盛乐,顺道在马背上商议大事,楚无暇和众战士跟在后方。沿途高处均有拓跋族战士站岗放哨,以保路途安全,益显拓跋族正如中天的气势。

拓跋圭道:“赫连方面可有异动?”直至此刻,长孙嵩和叔孙普洛仍未晓得拓跋圭因何事急赶回来,且要到离盛乐半天马程时,方遣快骑知会他们,一副神秘兮兮的姿态。

长孙嵩愕然道:“我们一直没有放松对赫连的监视,并派有探子长驻统万,但到今天仍没有收到任何特别的消息。”拓跋圭问道:“最后的情报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叔孙普洛答道:“已是十天前的事,只是例行的报告,每月两次,我们在统万的人把情报埋在统万城外的指定地点,再由我们派人去收取,遇有特别情况,我们的人会亲身赶回来报告。”长孙嵩忍不住道:“赫连现在与姚苌势成水火,自顾不暇,还敢手理我们的事吗?换了我是他,乐得隔山观虎斗。”拓跋圭心忖如何向他们解释呢?沉声道:“我们在统万的人大有可能已遇害。如果我所料无误,赫连将于我们去取下一个情报前突袭盛乐。”长孙嵩和叔孙普洛同时现出怀疑的神

拓跋圭微笑道:“此事在五天内自见分晓,我的猜测肯定准确无误,今回我只须狠狠教训小儿一顿,教他再不敢对我们妄动干戈。”叔孙普洛大讶道:“如赫连果真来犯,他们是劳师远征,受风雪之苦,我方是以逸待劳,准备充足,大可令他全军覆没,趁机去此祸患,为何却要错过此天赐良机?”拓跋圭从容道:“我是为大局着想。我早看穿小儿这个人,凶残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下他足可牵制关中菩郏更重要是令姚苌没法放手平其它对手,待我们收拾慕容垂后,便可进军阙中。所以关中是愈愈好,留下小儿对我们实是有利无害。”接着道:“盛乐情况如何?”长孙嵩苦笑道:“连场大雪的影响下,重建的工作停顿下来,看来要到明年暖之时,我们方能大兴土木。”拓跋圭早料到有此情况,丝毫不以为意,道:“扩军方面可有发展?”长孙嵩立即兴奋起来,欣然道:“参合陂一战,令我族威名大振,各部争相归附,加上我们银充足,兵力由三干迅速增长至一万五千余人,只要加以训练,定可与慕容垂一争短长。”拓跋圭双目异采闪动,笑道:“我有点迫不及待哩!”马鞭打马股,催马加速,众将兵慌忙跟随,骑队像长风掠过雪原,朝盛乐的方向刮去。

※※※燕飞于两个时辰前离开崔家堡,夕刚消没在地平下,较明亮的星星开始在转暗的天空襄若隐若现。

今晚该是个星光灿烂的晴夜。

他很享受这种只有单独一个人纵情奔驰时才有的觉,因为他会生出更接近纪千千的觉,彷佛像听到她的心跳声?

但他亦晓得比之以往任何一次,今次他很不专心,影响他的是万俟明瑶。

他仍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仍在乎她,不想她受到伤害,不论她如何恨他。他仍是会对她好。但他和她永远也不能回到以前的那种关系,因为燕飞已非当的燕飞。

向雨田说得对,他已从拓跋汉蜕变为燕飞,对很多事的看法也已经改变了。当夜他离开万俟明瑶,是他自母亲过世后最痛苦难忘的一夜,也是在那一晚,他下定了决心,要和万俟明瑶来个一刀两断,因为她伤得他太深太重了,至乎无法忍受下去。

万俟明瑶对他来说是个情的囚笼,而他则等若被关在笼中的困兽。无可否认,万俟明瑶的确魅力十足,能倒任何男人。她比任何人更懂得玩这个叫情的游戏,懂得如何令人快乐,也懂得如何折磨人。

当时他并不明白她,不明白她为何要把乐事变成恨事,亲手将来到手上的幸福糟蹋,直至他发觉她和向雨田的关系。

万俟明瑶心中的人并不是他燕飞,而是向雨田。

在那一刻,他像从一个不知何时开始,不可能有终结的噩梦苏醒过来。他的情绪堕入绝望的深渊,意志却无比坚定,支持他的是为娘复仇的誓言和心愿。他不能让万俟明瑶毁掉他,就那样永远沉沦下去。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西边天际铺了绚烂的晚霞,浮云在金的苍穹轻柔地悠着。燕飞坐在园子里的凉亭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万俟明瑶的歌舞团在长安的宿处,是由苻坚提供接近皂城的华宅,有一个广阔的中园,花树繁茂,幽深宁谧。

从宅前传来的车马声音,告知他万俟明瑶等人回来了,换过平时,他会到广场去接她,但那天他却完全没有了冲动,早上万俟明瑶离开前说过的话,他仍一字不漏地牢记着,每个字都像利箭般命中他的心。

他并不愤怒,或许他早巳失去怒火,征服他的是一股奇怪的麻木觉,一种不知为何仍然活着的失落和沮丧。油然而生的是席卷他全副心神的厌倦,对眼前一切的厌倦,至乎有点憎恨自己。

他再不想做一个向万俟明瑶摇尾乞怜的可怜虫,纵使他向她下跪,换来的只不过是她向狗儿轻摸几下的安抚。她心情好点时或会说几句抱歉的安话儿,可是那有甚么分别呢?

万俟明瑶出现在碎石路上,尽管如花玉容没有半点表情,她仍是那么美丽骄傲和高高在上,彷佛天下众生都要拜倒在她的脚下。

直至她在石桌的对面坐下,燕飞没有说过半句话。

万俟明瑶显然察觉他异样的神情,细看他好半晌,柔声道:“你在发甚么呆呢?不是对我今早说的话仍耿耿于怀吧!只是我一时的气话嘛,都是你不好,怒了我。唉!我的脾气愈来愈差了,你该清楚原因。”燕很想问那只是气话吗?可是心疲力尽的觉,使他不愿开始另一场争拗。他可以忍受任何责备,但绝不可以触及他娘亲,而万俟明瑶却挑战他的忌和极限。

自己吗?

他不知道,但肯定她对他的及不上他付出的,否则她不会不为他着想。

燕飞目光投往她那双令他心神颠倒醉的眼睛,在乌黑发亮的秀发衬托下,她眸神中炽热的火团,可把任何人的心灼热,可令任何人生出无法抵御的觉。从第一次相遇于沙漠时,她的眼睛立即攻陷了他的心。

燕飞出奇的平静,淡淡道:“很棘手吗?”万俟明瑶没好气的道:“还用问吗?苻坚那贼委任了你的大仇人慕容文作廷的卫长,慕容文为了有所表现,从亲族裹调派了大批高手驻守皇,对内的天牢更是加强防备。我今早说的话没有错,如果你执不悟,轻举妄动,引起苻坚的警觉,我们更没有可能成事。”燕飞的心再没有半点波,因为他的心早已死去,平静的道:“假如我能杀死慕容文,对你的事会有帮助。”万俟明瑶美丽的眼睛慢慢地现出燕飞最不能忍受的轻蔑神,以带点不屑的语气又是那般漫不经意、丝毫不上心的态度道:“还要我说多少遍呢?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本没有可能办得。换了我和向雨田也不行,何况是你呢?你是甚么斤两我最清楚。”燕飞并没有动气,道:“不尝试怎会有成功的机会?我在刺杀慕容文的行动上下了很多工夫,是斗智而非斗力,即使不成功,大不了是力战而死。”万俟明瑶双目一寒,沉声道:“我说了这么多话,你仍要一意孤行吗?你要去送死没人阻止你,但却不可以影响我,坏了我的大事。”燕飞沉默下来。

万俟明瑶双目寒芒电地怒瞪着他,好一会后眼神转柔,叹道:“对不起!我的话说重了,但我的心并不是这样的。唉!我们不要再谈这方面的事好吗?我的心情太坏了。”燕飞也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万俟明瑶忽然道:“你明白今早我到皇前,为何会这生气呢?”燕飞心忖你的心情便像变幻莫测的天气,我怎知何时天晴?何时来场暴风雨呢?只好摇头。

晚霞此时消失了,代之是把天地转暗的暮,眉痕的新月,隐现在云隙之后,沉厚无边的夜空笼罩大地。

万俟明瑶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仰观星空,神自若的道:“向雨田为何昨夜会忽然找你去喝酒呢?”燕飞愕然道:“你竟为此事生气?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万俟明瑶平静的道:“我是第一次见到拓跋汉生气。对吗?”燕飞从容道:“我没有生气,而是奇怪,明白吗?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万俟明瑶目光回到他身上,燕飞毫不相让地与她对视着,万俟明瑶忽然“噗哧”娇笑,又忙着掩嘴,脸容立即如鲜花怒放,令燕眼前一亮,她用尽显千娇百媚的美态,白他一眼道:“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我们现在其中不敌的一个,该巳伤重身亡,是吗?”直到现在此刻,在奔赴平城的旅途上,他仍无法忘记她那能勾魂摄魄的一眼。

“唉!我的老天爷。”燕飞心中叹息。

万俟明瑶是他最不想见的人;最害怕去见的人,而此行偏是要文见她。

她想不见他也不成,他会用尽一切方法把她出来。

为了纪千千,他再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