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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荒坟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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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一代名将岳飞冤死风波亭已经足足八个年头了。

临安城的西街小巷,这是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区,也是较低级的地区。只见巷头巷尾全挤了各各样的小贩,有的推着小板车,有的挑着担儿,有的摆着地摊。

近中午,太晒得正凶猛,那巷角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走来一个挑担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把竹扁担往地上一落,掏出一条乌黑的汗巾拼命地揩着滴滴黑汗。

他略为休息了一下,就是树下唱喊起来:“蜀锦——蜀锦——道地的川货啊,穿在身上又又凉啊——”立刻就有一批闲汉妇人围了上来,这汉子在竹箩中拿出一匹缕花蜀锦,风抖着,口中大声道:“正宗的川货啊,昨天才到的,花最新,谁要买啊——”有一个老婆婆花了几个银子买下了,那汉子又拿出一幅绣屏,几条古玩来,一边唱着,一边胡言语,说这花瓶又是隋炀帝遗物罗,那个瓷盂又是唐明皇的御物罗,那些闲汉也七嘴八舌起跟着凑趣。

过了一渐会,围着的人渐散了,那汉子把货品一件件又收回箩筐,这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翁和他闲聊上了。

那老翁道:“何总管——”那汉子摇手道:“方家二爷,您千分别再这么称呼我啦,我何立被赶出秦府已经五年啦,那还是什么总管不总管的。”老翁道:“近来生意可好?”何立唉了一口气道:“别说什么生意啦,反正这口苦饭吃也吃不,饿也饿不死,想当年我何立在丞相府里当差,东街西巷那个不买我何立几分贴?唉——”老翁道:“我说何总管你也太刻苦自己啦,就凭你在秦公馆里当了那么多年差,说怎么也该有点积蓄啊,何必风吹雨打地契这种苦?”何立道:“唉,这个您就不知道啦,当年我何立得意的时候,只怪我生仗义疏财,左手来右手去啦,那有一个子儿有余?”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俊美无比的佳公子走了近来,这公子长得好不俊美,端的是貌似潘安,神如子都,身上也穿得极是华丽富贵,那老翁悄悄道:“老朽在临安也住了几十年了,怎么从未就没有看过这公子,不知是那家的少爷?”正说话,那少年踱了过来,他目光在何立的竹箩筐中一扫,忽然目光落在一块玉牌上面,他的脸上出又悸又喜的神——何立瞧他瞪着那块玉牌,便拿起来道:“公子爷,可要买什么古玩奇珍?小人这里全是正宗隋唐中的遗物,价钱保险公道…”那公了就伸手接过那玉牌,对着光仔细瞧了一会,只见那王牌通体透亮,正当中刻着一个大“佛”字。

那公子紧握住玉牌,迥目四顾了一番才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何立陪笑道:“这个吗,本是唐明皇年间留下的古董,若是公子要的话,就算十两银子吧。”那美公子瞪了何立一眼,忽然低声道:“我出你一百两银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何立吃了一惊,但他究竟在秦太师公馆里当过总管,大小场面也经过一些,只啊了一两声,便连忙挑起担儿跟着那美公子走。

那美公子转了两三个弯儿,到了一条静僻的胡同,这才道:“这块玉牌你是什么地方得来的?”何立吃了一惊,迟迟不言,那公子从怀中掏出个绣囊,取出一本钱庄的银票,撕下一张来,上面写着:“凭票即付来人纹银一百两。”何立鼠眼一瞟,巳看清楚那银票是临安“万字钱庄”的票子,万字钱庄在临安是最大最靠得住的钱庄。

何立当下了两口唾沫,这才道:“公子爷,小人何立原在秦太师府里做总管,只因得罪了三姨太,这才被赶出来的,也不瞒公子说,这玉牌也不是什么唐明皇什么的,那是小人在秦府里拾来的——”那公子脸上出一丝惊,但随即向道:“怎么拾到的?”何立望了那张百两银票一眼悄悄道:“那一年,秦太师宴请他的哥哥和一个来自西域的大和尚,结果——”他的声音得更低:“结果第二天那两人都死在府中的秘室中,是我何立偷偷把尸体运出去埋却的,而这玉牌儿就在那尸体身旁拾来的——”那俊公子睑上现出无可形容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把那玉牌儿往怀中一,把银票给何立,快步走开了。

何立眯着一双鼠眼,恋恋不舍地捧着银票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银票指叠整齐,放在贴衣袋中藏好。

他左右望望无人,天空巳正中,正是炎炎有如火烧,他掏出那条比抹布还脏的汗巾抹了抹脸,然后挑起竹担儿。

转出那条僻巷,他三步作两步地快走回家,上午还要更热哩,有这一百两银子,今天还要再做什么生意?

黑沉沉一片,看不清楚是小树还是野草,风吹起,月亮从云堆中出,惨淡的照在那狭窄多草的路面上。

“沙沙!”

“沙沙”有人从路的一头向这边走来,昏暗的月光,映着长长的影子,渐渐地近了。

那人身形高大,鬓发苍然,他看了四面都是漫草野坟。不由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前去,口中喃喃道:“这墓园好大,如果今夜找不到宿地。就得与这群孤魂野鬼同眠了,老萧呀老萧!你一生出生入死,也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这身宿众坟,与野鬼为伍倒是从未有过的经验。”他苦笑了一下,举目仰望前方,黑黑地似乎并无边际,他心一横暗忖:“就是走到大亮,终不能在这鬼气森森之地宿下。”老者一提气,又一步步前走,起足虽然甚是缓慢,可是一跨就是数丈,这正是上乘轻功“云梯步”如果此时有行家在旁,定会为他这身功力大大乍舌不止了。

忽然,他脚下一绊,身形自然退了半步,右手似乎慢不经意地在前划了半个圈子这招可敌可攻,劲道含而不发,端的是一付高手身法。他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块木牌,他只顾赶路,是以并未注意到。

那老者不由好笑,他仔细看看木牌,只见上而刻着:绿林十三奇之冢。

散手神拳范立亭。”他一呆随即恍然大悟,那木牌上字迹,一勾一划力透木背,仿佛如利刃所刻,那老者睨着木牌,想起自己这个生平的劲敌,数十年来恩怨怨怨都涌上心头,他放声大笑,震动得四周野草晃晃而动,良久,他低声道:“范立亭,散手神拳好指力,这十三个贼胚都吃你宰了,老范这手你干得真帅啊,我萧一笑一生从不服人,对你老范…老范倒是有点佩服。”他边走低说,心中伤怀不已,这是发自他心底的话,完全是英雄相惜的情,要知当年萧一笑狂各震天下,后来在鬼牙谷与散手神拳范立亭过手,千招之内失手败了一招,于是一气之下隐居三十余年苦练武功,后来重出江湖,最大的目的便是找范立事再战,不意范立亭被青蝠剑客所伤,再以重伤之躯力毙绿林十三奇,终于力竭死在终南山铁马岳多谦隐芦之前。

萧一笑为此事大为遗憾,不意今夜路过“谢家墓园”竟是当年范立亭力毙十三奇之处,他想起范立亭一生豪气干云,但知为人之事勇往直前,不由吐出中久已蕴藏的话,其买范立亭死了已八九年,尸骨早寒,如果地下有知,得知这个强敌,竟然为自己之死而惜,也该含笑瞑目了。

忽然天一亮,笑震天南萧一笑藉着月光一瞧,这荒草园的尽头,原来是一条通往林子的小路,他略一沉,举步便往小路走去。

笑震天南武功自成一派,昔年江湖上除了武林七奇外,便数他与范立亭武功最高,萧一笑之师乃是南荒百蛮和尚,相传着昔与达摩祖师论经论剑,结为至友,他年近百龄,这才收了萧一笑这个徒儿,自是倾囊相授。

笑震天南萧一笑快步走入林中,忽听闻林中嘈嘈杂音,远远之处火光明灭,他心中大奇,不由暗自戒备。在林子中转来转去,终于接近火光,只见一大堆人高高矮矮,席地而坐,少说也有几十个汉子。

萧一笑扫了一眼暗忖:“这些人一个个江湖气重极,怕是什么帮会开会,只是北方除了天豹铁龙二帮外,再无其他帮会,再说金人统治北方,镇武林帮会不惜余力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老萧倒要瞧瞧。”他念头一定,便伏身树后,窥探众人言谈。

这时正是南宋初年,宋高宗渡江在临安做了皇帝,局促于江南之地,却把北方大好河山送与金人,还奉表称金主为君长,天下人民法于朝廷懦弱都是愤愤不平,宋朝积弱已久,对于金人畏之若虎,对于少壮军人渡河北伐的雄心,反而处处阻止,当年御前都统制岳元帅岳飞,便因直捣黄龙,徽钦二帝,而为朝廷以莫须有罪名处死,天下百姓愤怒之余,不但对于金人残暴恨之如昔,对于朝廷不辨忠良,也是大为失望,于是忠义之士,纷纷投入帮会,企图重振国势。这萧一笑二次出道一直在北方行走,后来知道范立亭已死这就又息身林泉,而在金人铁骑下也做一些锄暴安良之事,是以与飞豹天龙二帮,略有情。

那群汉子七舌八口的似乎在商量一事、最后一个老年的人站起来道:“咱们就这样办了,这小子武功更高,再强也敌不住咱们八大高手的围攻,将这小子宰了,尸首就投在前面深潭中,这潭中鹅不浮,老小子要找他徒儿到那去找呀!”萧一笑生火暴,听得这许多人原来在谋一个人,不由火往上冒,暗暗骂道:“这般人怎的这等无,八个人想去打别人一个,还大言不惭无毫羞愧之,这事让我老萧撞着了可要伸手管一管。”他正要现身去打众人一顿出气,忽然背后树叶微响,笑镇天南何等功力,身形微微一转,只见身下树叶丛中伏着一个少女,正在凝神听着。

那少女见萧一笑回头,向他微微一笑,示意不要惊动,萧-笑暗暗惭愧忖道:“这少女多半早就伏在树上,我来时竟然没有发觉,看来这少女甚是乖巧,适才定是听得出神,是以动树枝。”那汉子似乎事已决定,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矮子道:“这事虽然得手容易。可是后患无穷,如果一个不好出风声了,那小子已是这样厉害,老的更是可想而知了。”另一个中年汉子道:“泰安镖局替李大人押运至金国的一批宝物被这小子劫去,害得兄弟家破人亡,这仇怎可不报,管他是什么天皇老子,我老王也不怕。”众人七口八舌的听说自己所受之恨,萧一笑暗暗奇道:“镖局的也出手了,这人不知是何来路,会和这许多人结下大仇。”忽然一个壮汉高声道:“如果擒住这小子,俺可要砍他第一刀。”他语声方止,一个瘦汉道:“王总镖大,秦寨主武功虽高,依兄弟瞧来也未必是那人敌手,兄弟倒有一计…”瘦子话尚未说完,那壮汉已气得哇哇叫道:“通天神猿,你说老子不成,咱们先比比看。”那瘦子只是冷笑,最先说话的老者道:“咱们不要未见敌人先就自相拼斗,通天猿王老师,依你说有何妙计。”那通天神猿缓缓道:“听说少林寺和尚们为了一事倾巢而出,那小子前天在咸道上伤了一少林俗家弟子,所以嘛,咱们可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那老者大喜道:“王见此计大佳,那小子师父威震武林数十载,咱们把杀他徒儿的事栽在少林和尚身上,让他们去斗斗。”萧一笑忖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弟子?”他瞧瞧不耐烦了,心想横直是明晚的事,此时倒不如去找地方睡它一觉,他正待从树梢上跳走,忽然那老者沉声道:“这是死的约会,不见不散,各位老师请便。”众人纷纷拱手告别,那老者待众人走尽,冷笑声,喃喃道:“剑神胡笠独霸关中几十年之久,无人敢捋其须发,明老夫倒要动动。”他边说边走,不久便越出林子,萧一笑大吃一惊,随即偶然一笑,暗道:“原来是胡笠徒儿,有这样的师父,也用不着老萧手了。再说,我还有天大的事要办。”他向那身后树上少女挥挥手,身形几起几落,便消失在黑暗中,那少女急声道:“老伯伯请停步,晚辈有话相告。”远远传来萧一笑的回答:“既是胡笠的弟子,我老萧管得着么?”那声音中气极足。虽然身在远处可就字字清晰异常,那少女一急,脚下踏重了些,折断一树枝,身子住下直坠,她连翻几个筋斗,这才缓缓下坠之势,轻轻落在树下。

那少女双眉紧皱,似乎有极不易解决的心事,她倚在树上,心中想道:“好不容易碰到这样的高手,看他那样子分明想助我们的,可是不知怎的,突然撒手一走,看来他好象和胡大侠有饥似的。”她中极是不安。反来覆去的想着法子,可是一条也不管用,最后她生气地喃喃道:“李琼啊,亏你还被人称为才女,一个计较也想不出。”她那知道笑镇天南昔年为了好友罗信章老镖头被杀,大怒之下怀疑到胡笠身上,这就直闯胡家庄,与武林七奇之一雷公程骤然对掌败了半着,是以胡笠一直耿耿于怀。

“笑镇天南”一生血,就是有时气量过于狭窄,是非之间看不分朋。是以一听是胡笠弟子,便一走了之。

那少女想着想着,忽然坐下身来,她心道:“我就坐在这里等他。劝他别走这条路,他那子是一定不肯听的。我就拖着他不让他走。哟。不成,一个女孩子拖。一个少年男子那成什么话?”忽然背后一响,她一反身,什么也没看见,她默默想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骄傲些。我才说了几句气他的话。他就一怒而走,哼,面上别装得那么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呀…心里呀…”她脸一红,喃喃自语道:“其实他心里一定也会说“李琼!李琼,你真是一个可的女孩子!’”她想到这里,不由眉飞舞,可的笑容慢慢布在她俏丽的小脸上,她转念又想道:“这些人部是北方武林新起强人,他武功俊极啦,可是怎样也打不过这许多人,爸爸又不在家,怎么办啊!”一时之间,开朗的小脸上,眉又深深凝聚起来。夜风袭袭吹着,她衣衫单薄得紧,她一纵身跃上树枝,手脚并用了树梢。只见原先挂在树叶密茂处之外衣,竟然不翼而飞,她大惊之下又找了好几遍,心想自己未曾离开过这树,竟会在不知不宽波人做了手脚,这人功力之深,真是高下可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