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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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说:“我没干什么啊,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开了个故事会…”
“别这么简单。”小张说“详细点。”小青定了定神,把自己到老甫家参加“恐怖座谭”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讲完了,停下来偷眼看小张有什么表示,见埋头做着笔录的小张,神情冷漠,犹如站在跑道上数着长跑运动员还有几圈没跑完的裁判,赶忙想想哪些地方说得过于简单,就再说得周全一些。但是当她发现自己说得越来越多,而小张的眉宇间竟浮起越来越浓的厌倦时,慌的一颗心梗了咽喉,不知不觉就沉默了下来。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
突然,小张看似随便,但又极其清晰地问了一句:“你讲的那个镜子杀人的故事,哪儿听来的?”出乎她的意料,小青回答得又快又坦然:“我自己编的啊。”小张看了对面的司马凉一眼,接着又问:“那你从老甫家离开后,去哪儿了?”小青说:“我…我回家了啊。”这是她接受审讯以来的第一次犹豫,像直尺上的一个豁口,被锐的小张捕捉到了。
“你想清楚再回答。”小张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从老甫家离开后,你直接回家去了?”小青闪避着她的目光:“对…对。”
“什么对?”小张追问道“是直接回家去了吗?”小青咬咬嘴:“是…我是直接回家去了。”
“很好。”小张点点头“小青,你说了这么久了,兜了好大的圈子,一直在避重就轻。不过,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把绳子往自己的脖子上越勒越紧了。具体的政策我也不给你多讲了,你坦白吧。”小青一愣:“坦…坦白什么啊?”小张手中的笔,此刻停在了距离纸面1厘米远的位置:“怎么,你不想说?”
“我…我说什么啊?”小青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偷过东西,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小张一声冷笑:“小青,你觉得要是偷东西那么点儿事,我们至于派那么多人抓你吗?至于给你戴上手铐吗?你是聪明人,不要装傻,自己做过什么就说什么,别兜圈子。”小青呆呆地,半天没有说话。
小张也不说话,垂下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什么,嘴角的冷笑像标价牌一样无所谓地挂着。
司马凉看着窗外,神情漠然,如同本就没在这个房间里似的。
寂静的房间里,一种无形的力慢慢冻结成非常沉的块状物,在小青的脊椎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秒都加重着分量。
“我…”小青咽了口唾沫“我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啊。”小张抬起头:“好吧,我给你个提示:杨薇的手机,你后来扔在哪里了?”
“杨薇的手机?”小青一副诧异的神情“我没拿她的手机啊!”小张瞟了小青一眼,像看一只在蜘蛛网中挣扎的蛾子,既怜悯又厌恶:“小青,我们能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心里应该清楚,你犯下的是死罪,现在坦白,还有活命的希望。说谎、抵赖都绝不会有好下场。”死罪?!
犹如一脚踩空,掉进了猎人设下的陷阱,小青被吓傻了,身上仿佛被井底尖锐的木桩扎出了几十个窟窿,穿透肺腑地痛。但就在数秒之后,一种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呼啦一下子站起,冲着小张愤怒地喊道:“你把话说明白,我犯什么死罪了?!”小张吓了一大跳,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椅子腿在地面上擦出咯吱一声。接着,她醒悟过来:天啊,我在干什么啊,我居然被这个嫌疑人吓到,当着队长的面畏缩,这是多么丢人的事啊!她的脸涨得通红,怒喝一声:“小青你给我坐下!”
“你把话说明白!”小青往前了一步“我到底犯什么死罪了?!”啪!一声巨响!
司马凉狠狠地在桌面上拍了一掌。
小青被震住了。
“小青,这里是刑警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司马凉站起身,黑黢黢的脸孔像蓄雷的乌云,他指了指靠墙的椅子“你给我坐下,老老实实代你的杀人罪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青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肩膀上,白连衣裙的丝蕾吊带在微微颤抖。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苍白的面颊,嘴里念叨着:“你们冤枉我,我没有杀人…”正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楼道里突然响起一片野蛮的撞击声,丁零当啷的,中间还夹杂着人的惊叫,活像考场上突然闯进了一头驴。司马凉还没琢磨出是怎么回事,门就被哐的一声撞开了,惊得他伸手去摸间的手,但手指也就此停在了冰凉的柄上。
出现在门口的,是歪着嘴巴、横眉怒目的马笑中。
一名气吁吁的刑警上来要抓马笑中的肩膀,另一只手呼地将他搡开,是紧跟在马笑中身后的丰奇,小伙子一脸怒气,摇晃着明晃晃的手铐,冲着楼道里拥上来的刑警们嚷嚷:“谁再敢动我们所长一下,我铐了他!”司马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要是真让民警把刑警给铐了,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连忙喊了声“都散了”刑警们才悻悻地退去。
马笑中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的主儿,他可不在乎事态会不会闹大。只见他指着小青说:“姓司的,这姑娘,老子要带走!”司马凉的鼻子差点没给气歪。
但凡读过《三国演义》的应该都知道“司马”是复姓,马笑中故意说自己姓“司”简直俗无礼到了极点。司马凉忍住怒气,冷冷地说:“马所长,我不姓司。这女的是杀害杨薇的重要犯罪嫌疑人,你不能带走她。”
“少他妈的废话!”马笑中气急败坏地说“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说她杀了杨薇?你造谣污蔑,滥抓无辜,还大搞刑讯供,咱们到分局找局长说理去!”司马凉有点糊涂了:“我几时刑讯供了?”
“你看看她手腕!”马笑中指着小青被手铐勒红的腕子“现在我就带她去验伤,你把铐子给我打开!”手铐一不是饰物,二不是医疗器械,把腕子勒红或出个印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要都算伤,刑警队干脆归中华慈善总会隶属算了。司马凉知道跟马笑中本没理可讲,正发愁怎么和他掰,突然听见小青一声惊讶的轻呼:“怎么,杨薇死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司马凉和马笑中都知道,坏了!
警察把犯罪嫌疑人缉捕到公安机关,并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罪犯只有“供认不讳”的份儿,在公安机关强化执法文明、杜绝刑讯供的今天,更恰当的比喻是:警方是庄家,犯罪嫌疑人是闲家,审讯就是斗智的赌博,无非是庄家的赢面大一点而已。而输赢的关键在于,各自的手中握有多少底牌,以及凭借底牌现场发挥的情况。如果警方证据确凿,并在适当的时机抛出,就会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使其认罪伏法;相反如果审讯者过早地亮出底牌,让犯罪嫌疑人知道警方所掌握的“不过如此”就会拼死抵赖,使审讯步入僵局,最终逃法网。这也就是小张从审讯一开始就让小青自己代、决不说明因何缉捕她的原因,希望小青在慌中,为自己掩饰得越多,言语出破绽的可能就越大。但是,司马凉刚才被马笑中怒,口说出了“杀害杨薇”的话。这样一来,如果小青真的是杀人凶手,就搞清了警方的侦办原因,对下一步的审讯将非常不利。
马笑中闹到刑警队,纯粹是一时兴起。他觉得小青眼,且听她的歌声清澈动人,凭借多年办案的经验,觉得她不像个杀人犯。但冷静下来也知道,不能凭情办案,尤其小青的犯罪嫌疑确实重大。
司马凉和马笑中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一起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另外一间办公室。
司马凉把门关上。
狭小的房间,气氛因密闭而骤然紧张起来。马笑中恶狠狠地瞪着司马凉,司马凉的凸眼珠动也不动地回瞪着他,两个宿敌的目光有如撞击在岩石上,一刹那,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