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劫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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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饿了吧?”呼延云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我请你吃晚饭,好吗?”郭小芬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呼延云才发现,走得太久又漫无目的,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到什么地方了。郭小芬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不扑哧一笑:“算啦,这附近有家肯德基,咱们就去那里吧。”呼延云蒙头蒙脑地跟着郭小芬来到肯德基餐厅。一楼人多,有点嘈杂,他们买了双份的新奥尔良烤腿堡、芙蓉鲜蔬汤和土豆泥,端上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说话。说了大约5分钟,郭小芬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呼延云窘坏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咬了一口的腿堡,放下,手在托盘上胡摩挲着,不知怎么搞的,竟把郭小芬那份腿堡拿起来又啃了一口,然后才发现,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事没事。”郭小芬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我刚刚才发现,咱俩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竟是各说各的,没一句挨得上边儿…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都别说话了,先把饭吃完,再好好聊。”呼延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紧张而端起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下来,又给郭小芬买了一份腿堡,两个人开始吃饭。他不敢直视郭小芬,便把目光投向窗外,但郭小芬稍有行动,比如想喝汤啦,想擦擦嘴啦,他都很捷地把勺子和餐巾纸递到她的手里。
吃完饭,呼延云又去买了两杯蜂香柚茶和一份薯条,作为餐后点心。两人刚刚要说话,一名一直在二楼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拎了件橘黄的长袖外套走了过来:“这是你们的吗?落在那边的座位上了。”郭小芬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不是客人的,是你们肯德基的员工留下的。”保洁员惊讶地把那件外套前后左右看了看,丝毫没有发现它与本店员工有一点儿联系,半信半疑地下楼去了。
呼延云笑了,对郭小芬说:“推理过程,请阐述。”
“今天天气非常热,没有人会穿着这么一件长袖外套来肯德基。而这家店的冷气开得很足,所以我想可能是本店的员工偶尔用来穿上保暖,不小心留下的。”郭小芬说“我也考虑过会不会是在附近工作、经常来这里进餐的人留下的,但是外套上的油渍把我这个想法否定了,如果是职员吃快餐盒饭沾的油渍,一般集中在袖子和前,但那件外套上的油渍分布得太不均匀了,居然连后背上都有…”这时,那名保洁员匆匆走上楼来,笑呵呵地对郭小芬说:“姑娘,谢谢你,这外套还真是我们员工留下的。”
“是店长的吧?”呼延云问。
这下子,不光是那名保洁员,连郭小芬都愣住了。
“妈呀,您是怎么猜到的?”保洁员情不自地问。
“右边的袖口比左边的袖口下面稍微发白一些,应该是蹭出来的。”呼延云啜了一口蜂香柚茶,慢慢地说“肯德基的员工,经常穿着这么一件外套坐在安静的二楼,做一件需要摩擦袖口的工作,我觉得只可能是店长每天填写报表。”
“一点儿都没错,您真神了!”保洁员口而出。
呼延云和郭小芬相视一笑,啪地碰了一下纸杯,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明白,这是推理者之间的一次“过招”
“真可惜。”保洁员走后,郭小芬叹息道。
“可惜什么?”呼延云问。
“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你一个月前在华贸桥上的那次推理。”郭小芬说“听蕾蓉姐说,逻辑严密得只能用‘天衣无’来形容。”呼延云的眼中顿时浮起一丝伤:“那恐怕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一次推理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餐厅播放的那首《盛夏的果实》,原本只是低低地萦绕,现在声音却突然大了一点,每句歌词都像裂痕一样清晰——你曾说过,会永远我,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
别用沉默,再去掩饰什么,当结果是那么赤。
以为你会说什么,才会离开我,你只是,转过头不看我…
呼延云惊讶地发现,郭小芬支着下巴,听着这首歌,眼圈渐渐地有些发红了。于是他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郭小芬掩饰地笑了笑“我又想起那件案子了。被救出来以后,蕾蓉姐把前前后后都告诉我了,我很长时间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不能理解的‘嬗变’。”
“真相和残酷本来就是双胞胎。”呼延云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总是想它了。”
“那你呢?”郭小芬问。
“我?”呼延云有些困惑。
“对,你。”郭小芬凝视着他“我的意思是,你能彻底忘记那些过去的伤痛吗——在这件案子之后?”呼延云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苦笑着说:“伤口会愈合,但伤痕却永远地留下了…不过,谁知道呢,如果受伤太多,伤痕织、累积,最后变成血一团,到了那一天,也许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劝郭小芬的,但竟然越说越沉重了,连忙转换了话题“对了,你这一个月过得还好吗?似乎胖了一点。”
“我回老家了,福建,龙岩,你知道吗?”郭小芬说。
呼延云“哦”了一声:“这么久了,才知道你是福建姑娘,以前只听你的口音觉得你是南方人。龙岩,我怎么会不知道,冠豸山、永定土楼…那是客家人的祖地啊。不过,当地苗族、畲族和土家族的人好像也不少吧,你是哪个民族的?”
“我吗?”郭小芬眨了眨眼“我是‘水又’族的。”呼延云愣住了,肚子里把56个民族56枝花逐个数了一遍,后来看郭小芬抿着嘴偷偷地笑,才恍然大悟,知道是被她戏了,哪里有什么“水又”族!三点水加一个“又”字,不就是“汉”字吗?
“我们龙岩可漂亮啦,整座城市的四周都是山林,好像睡在一个绿窝窝里。我家楼下有一条小河,上学的时候别人都从桥上走,我那时比男孩子都淘气,挽起腿就下水,直接蹚过去。水又清又凉,你要是站着不动,一会儿就有小鱼来啄你的腿。”一说起故乡,郭小芬算是打开话匣子了“我们那里的树很多,虽然高,但枝杈多,很好爬。一放学我就和同学们比赛爬树,看谁爬得快,我总能拿第一。你没怎么爬过树吧?告诉你,爬树可好玩了,虽然只离地面十几米,可看到的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透过树叶的隙往外看,风景就跟剪纸似的…”窗外的街道上,人们撑起了一把把雨伞,凡是有光的地方,都泛着漉漉的亮。下雨了,却看不见雨丝。耳畔,唯有对面姣美的女孩漫谈的声音,声音不大,恰如细雨飘落时的若有若无,呼延云一时有些发痴。
“我们龙岩好吃的也特别多,不过比较清淡,偏甜。你们北方人口味重,可能吃不惯。比如清汤粉、芋子饺,不过我最吃的还是簸箕板,有点像肠粉,外面的皮是米浆做的,里面的馅是用、香菇、虾米什么的拌在一起,嚼起来qq的,可香啦…”郭小芬突然发现呼延云呆呆地盯着自己,连忙问“你怎么啦?”呼延云梦醒般一怔,接着又笑了:“没什么,我听你说‘qq的’,真好玩。”郭小芬不好意思地笑了。
“呼延!”郭小芬的这一声呼唤,令呼延云吃了一惊,因为那语气急转直下,像在海中潜泳的人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排白森森的鲨鱼牙齿,充了警觉和紧张。接着,呼延云听见身后一阵沉重而迅猛的脚步声,狂风一样掠来,他还来不及回头看是怎么回事,一个壮的男子就哐当一声,坐在了郭小芬旁边的空座上,吓得她身子直向旁边缩。
这男子穿着一件藏青的西装,脸的横像用衣板过似的,一双眼睛凶光毕现地瞪着呼延云,用一种呵斥的口吻命令道:“你就是呼延云吧?跟我来一下,我们家主人想见你!”呼延云连眼皮都没有抬,伸出右手的食指,点了点他,又朝身后一扬,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赶紧给我走人!”呼的一声,那男子原本摊开在桌面的手掌,霎时间攥成一个拳头,骨关节咔咔作响,青的血管像要爆裂一样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