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讨伐上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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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进城不久,就在大坂城西苑筑起一座庄严的天守阁。虽与本城天守阁无法相比,但作为少君摄政大臣的府邸,还是略有些豪华了。
在已故太阁的认可下,实力天下第一的家康成了托孤重臣。不可否认,一座城内两座天守阁遥遥相对,家康也是为了向天下大名显示威严。他像是在说,若有谁不服,德川家康愿与其一决雌雄…事实上,自从家康住进西苑,就毫无顾忌,俨然以天下人身份自居。他先是把土方河内守雄久和大野修理亮放到常陆,后又让浅野长政回甲斐思过,这次,他又刻意制造要讨伐前田家的假象,以利长兄弟屈服。
浅野长政不必说,世人曾一度议论说,利长兄弟绝不会向家康摇尾乞怜,可自从前田家老横山山城守长和向家康谢罪之后,局势就大变了。家康居然命令横山长和把利长兄弟之母芳院送到江户为质。这个要求让增田和长束等奉行震惊不已。此前尽管也有已故太阁把人质扣在大坂的先例,但把身份如此之高的大名的人质扣留在自己领地上,还从未有过。如此一来,不就等于利长兄弟向家康屈服了吗?家康恐早已看透前田不会答应,才故意挑衅。
就在言四起时,前田却答应出人质,世人又一次目瞪口呆。
芳院的解释是:“此事亦有先例。浅野大人已把儿子到江户。小牧长久手之战以后,大政所也到冈崎为质。只要是为了天下太平,我宁愿赴汤蹈火。”对于这种近乎刁难的要求,整个前田家都为之动不安。为平息家中不,前田利长完全秘密行事,先由村井丰后和山崎安房把芳院送到大坂,再从大坂到江户。利政比利长还痛心,声泪俱下道:“把母亲送到江户为质,无异于家败…”其实,芳院的深明大义背后,有着高台院的巨大努力。高台院一心继承秀吉遗志,以“永保天下太平”为己任。但幸运的是,此事并未起惊涛骇。
明知前田家并无叛心,家康还是刻意为难前田兄弟。但人质之事后,家康立刻把秀忠次女许给了要继承前田家业的利长之弟利常。此女便是已与秀赖有婚约的千姬之妹。因此,若天下安定,秀赖与利常便成了连襟,丰臣、德川和前田姻亲相连,难分难解。尽管这只是策略婚姻,此中却不无家康的之情。德川与前田的纠葛已尘埃落定。
接下来便是利氏与上杉氏。一旦利与上杉成了家康盟友,三成便只得乖乖听命。对这些,家康心知肚明。但自从去年利辉元返回领国之后,他就置之不顾,而是与会津的上杉景胜频频联系,或询问奥羽情形,或向上杉通报朝廷动态…
上杉景胜治城原本在越后的山城,后来被转封会津,那是丰臣秀吉故去那年正月之事。秀吉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把景胜转封到了一百二十一万九千石的会津,无须赘述。眼看江户蒸蒸上,他想从北面制,但氏乡死后,蒲生氏已无能为力。因此,秀吉才把自谦信以来,素以武功闻名天下的上杉氏迁到会津,让其监视江户动向。景胜、家康与三成无法忘却此事。
不料,庆长三年八月,景胜接到秀吉病危之信,便进了京城,一直待到次年八月,整整一年没回新领。因此回去之后,他立刻埋头于修缮城郭、整备道路等繁琐的事务。家康对这一忉颇为清楚。但对于景胜对天下大势有何看法,并会作出何种举动,家康尚未完全掌握。
已故太阁虽已铺好基石,但只要无法维持太平局面,众人就只会盯住维持现状或是家业,如此心狭隘,怎能齐心协力,开创千秋万代太平盛世?
家康不断与景胜保持联络,实际上是在试探。从这层意义上说,在母亲芳院的劝说下向家康示弱的前田利长,好歹通过了家康的试探。
在频频接触中,家康终于来了考验景胜的良机。
庆长五年正月,鸟居元忠之婿——出羽角馆城主户泽四郎政盛,派人来向家康报告:“上杉中纳言与家老直江山城守兼续,不仅密谋大修领内众多城池,还以芦名氏数代以来的居城会津地处洼地、易攻难守为名,在离城六十四里的神刺原修筑新城。”几乎在同时,转封到上杉旧领越后的堀左卫门督秀治也来报告,说景胜似有反心。原来,转封会津前,景胜在越后提前征了半年赋税,结果让堀秀治陷入困顿。怨气怀的堀秀治向家康密告:景胜似把征缴的税金全用于筑新城、整治越后官道与修复河道码头等项。
听到户泽政盛和堀秀治密报,家康既不惊讶,也不恼怒。众所周知,整顿军备乃是武将上任之后须做的第一要务,而提前收取年赋,也是因从会津被转封到宇都的蒲生氏提前征收了赋税,景胜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家康担心的,并非这些琐碎小事。
庆长五年三月初,北国积雪融化、樱花含苞待放。
“一百二十万石,拥有如此庞大领地的上杉景胜,真会与我齐心协力打造太平盛世吗?他真有这种远见卓识吗?”家康常常自问。一个心狭隘、醉心于炫耀高官厚禄和雄厚武力的人,将成为的源。
在庆长四年完成了对前田利长的考验之后,家康开始试探上杉景胜。
“上杉中纳言回领内之后,说他有叛心的传闻不绝于耳,想必诸位大人也有所耳闻。看来,不出兵讨征是不行了。”在增田、长束以及刚刚任命的新奉行大谷吉继面前,家康如此说道。但无论增田长盛还是长束正家,都没有看出这是家康在试探上杉景胜。二人听了这番话,悄悄互递了个眼,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谷吉继。石田三成频频向上杉家老直江山城守派遣密使一事,二人当然不会不知。
大谷吉继老谋深算,眼光自比增田长盛和长束正象长远得多,他道:“话虽如此,但中纳言大人还不至于堕落到忘却太阁大恩、背叛少君的地步。世间言究竟是真是假,以在下之见,立派使者前去访查为宜。”
“言之有理,理当如此。”家康颇为干脆地同意了大谷的建议。其实,他原本就不认为景胜存有叛心。
“就让伊奈图书和长盛家臣去访查,众位意下如何?”增田长盛松了口气,向前挪挪身子。虽说伊奈图书是家康心腹,可如果再让自己家臣也跟去,就再好不过了,遂道:“要携带内府与我等署名的诘责信函前去吗?”
“不,既已派了人,就不必前去训斥诘问了,那样未免不近人情。传我口谕,就说如今言四起,故请景胜前来解释。诸位有何异议?增田派谁去为宜?”
“这…河村长门守与中纳言及直江山城守都有一面之,不妨…”
“那就让他去看看。此外,丰光寺承兑与山城守乃莫逆之,让他给山城守去封书函如何?这样,真相就可大白于天下。”家康心平气和道。
众所周知,在京城时,相国寺属下小寺丰光寺承兑长老与上杉家老直江山城守相甚深,故无人有异议。
“那就让伊奈图书和河村长门带着承兑长老书函前去…就这么定了。”增田长盛道。
“就看他如何回复了。”大谷吉继亦道。
家康不动声点点头。实际上,他心中并不平静。比起上杉景胜,家康更关注直江兼续。直江兼续尽管乃景胜家臣,但由于才华横溢、情豪,太阁在世,他便可与诸大名一样面见。他曾用名通口兴六,在谦信身边做过侍童。谦信在世时,由于宠臣直江与兵卫信纲英年早逝,兼续入赘直江家,娶了与兵卫美貌的子,得以继承直江家业,并得到重用,不仅位列上杉家老,主君景胜被转封会津之后,他又被赐予三十万石厚禄,成了米泽城主。三十万石的家臣,全天下独一无二,可见上杉景胜对其之器重。
由于直江兼续在上杉氏举足轻重,石田三成才频频派出密使与之联络。而最近,上杉氏也频频向佐和山城派出长尾清七郎、部主殿等辩才出众之人。对这一切,家康了如指掌。因此,让承兑给兼续修函,乃是了解上杉氏后走向的最好办法。
承兑从京城被召进大坂。家康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单独与他密谈了两个多耐辰,然后把他关在一间书房内,让他给直江兼续写一封长函。…此次传书,实有不情之请。中纳言进京贻误至今,内府疑虑匪浅,又有朝野间种种言,方有此遣使一事。详情自有使者口谕,此处无须赘言。然贫僧与施主多年至,挂怀之事不敢稍有隐瞒。若中纳言百密一疏,思虑欠周,施主亦应勇陈己见,以释内府之疑…信中既无胁迫之意,又不忘顾全大局,字里行间情深又重,劝谏辞诚恳直白,实在难为了承兑。当然,一旦让人觉察此函乃是与家康商量后所修,效果自然会大打折扣。因此,承兑涂改了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