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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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凯长得太俊只他自己，把米亚当成是他亲的水仙花兄弟。

米亚也杨格。鸟声歇过，他们已小寐了一刻，被沉重水醒，纷纷爬起来跑回车上。

杨格拉着她穿绕朽竹尖枝，温热多的手掌告诉她意思。但米亚还不想就定在谁身上，虽然她实在很看杨格终年那条李维牛仔，卡其棉衬衫一辈子拖在外面，两手抄进口袋里百般聊赖快要变成废人。她着于牛仔的旧蓝和洗白了的卡其所造成的拓落氛围，为之可以冲动下嫁。但米亚从来不回应杨格接过来的眼神，不给他任何暗示和机会。他们最后钻进车里，驶上气象观测台。

水气和云重得像河，车灯破开水道逆奋行，来到山顶，等。欧拈出一只符片，指甲大小，分她一半含在舌尖上，化掉后她逐渐亢颤笑不止，笑出泪变成哭也止不住，欧把车箱里一件军用大衣取出，连头连身当她粽子一包，在袁氏兄弟臂下稳固。她欧敞开车门，音响转到最大，水雾中随比利珍曲子起舞，踩着麦可傑克森的月球漫步。

终初，看哪，他们等到了。前方山谷浮升出一横座海市蜃楼。云气是镜幕，反照着深夜黎明前台北盆地的不知何处，幽玄城堡，轮廓历历。

米亚涨眼泪，对城堡里酣睡市人赌誓，她绝不要情，情太无聊只会使人沉沦，像阿舜跟老婆，又牵扯，又小气。世界绚烂她还来不及看，她立志奔赴前程不择手段。物质女郎，为什么不呢，拜物，拜金，青绮貌，她好崇拜自己姣好的身体。

下山洗温泉，车灯冲里一路明雾飞花天就亮了。熬整夜不能见光，戴上墨镜，一律复古式小圆镜片，他们自称是血鬼，群鬼泡过澡躺在大石上睡觉。硫黄烟从溪谷底滚升上来，墨镜里太是一块金属饼。米亚把录音带带子拉出，风咻咻咻向太蛇飞去，她牢牢盯住带子，褐带子便成了一道箭轨带她穿过沌黄穹苍直达金属饼上。她觉一人站在那里，俯瞰众主，莽乾坤，鼎鼎百年景。

八六年到八七年秋天，米亚和她的男朋友们沉溺玩这种游戏，不知老之将至。十月皮尔卡登来台湾巡查他在此地的代理产品，那个月阿部宽穿着玫瑰红开丝米尖领衣湖蓝领带出现于男人侬侬封面上，且躣登银幕与南野子演出时髦小姐走过去了。却不知何故今她惘然若有所失。

夕之间，她发觉不再阿部宽。她的蒐集至次年二月终止，茫茫雪地阿部宽白帽白衣搂抱着白秋田犬光灿笑出健唐白齿的第二十一期封面，多么幼稚。那是只有去没有回单向通的不平等待遇，就算她死阿部宽，阿部宽仍然是众人的不会分她一点笑容。她奇怪居然被骗，阿部宽其实是一个自信自恋的傢伙永远目中无他人。

女人自恋犹可，男人自恋无骨气。

米亚便不想玩了。没有她召集，男朋友们果然也云消雾散，各闯各，至今好多成为同恋，都与她形同姐妹淘的情往来。

分水岭从那时候开始。恐惧aids造成服装设计上女化和绅士，中服消失。米亚告别她从国中以来历经大卫鲍依，乔治男孩和王子时期雌雄同体的打扮。

那年头，掉制服她穿军装式，卡其，米系，徽章，出入西门町，倒许多女学主。

十五岁她率先穿起两肩破大的乞丐装，妈妈已没有力气反对她。尽管当年不知，她始终都比同辈先走在山本耀司三宅一生他们的里。即使八四年金子功另创一股田园风，乡村小碎花与层层荷叶边，米亚让她的女友宝贝穿，她搭矿灰骑师夹克，树皮七分农夫底下空脚布鞋，只只上麦当劳吃情人餐。宝贝腕上戴着刻有她名字的镀金牌子，星月耳环，一只在宝贝右耳，一只在她在耳。三一冰淇来那一年出现，三十一种不同口味彩缤纷结实如球的冰淇淋，宝贝过山羊座生，两人互相请，冰天冻地，敞亮如花房暖室，她们编织未来合夥开店的美梦。

这半生她最对不起宝贝。首次她以斜纹牛仔布署代替衬衫穿在短外套里，及棉窄裙，身段毕准备给玩伴们吃一大惊时，宝贝极不高兴，反应过度贬她一通。宝贝变得好像妈妈，越反对她越异议。带头把玩伴很快卷入玛丹娜旋风，决赛时各方媒体来拍。往后她看到有一支mtv把她们如假包换的一群玛丹娜跟街上吴淑珍代夫出征竞选立法委员的宣传车，跟柯拉蓉和平革命飞扬如旗海的黄丝带，错剪接在一起。热火火圈子又结识另外一批人她的男朋友们，宝贝越漂越远，偶一回眼，她会看到涟漪淡去的远处宝贝用寂寞的眼睛谴责她。

二十岁她不想再玩，女王蜂一般酷，赚钱。罗欧吉格利崛起，心仪庞贝古城壁画的意大利设计师，採紧身里线条发挥复古情怀。

米亚将髦发中分拢复盘起，出鼻额，肩头，和鹅弧颈项，宛如山林女神复生。她遇见老段。

宝贝约她出来长谈。因为听说她跟人同居，竟然想劝服她离开那个已婚男人。她傲慢拒绝，把忠言全部当成是宝贝自己私心。宝贝对她如死谏，她冷冷像看一个心机已暴现无遗却浑然不觉的拙劣角在扮演。充着宝贝一贯的香水气味amour，amour，情情。好陈腐的气味，随时今她记起这天下午呆滞出汗的窗树，木棉花像橘红塑胶碗踱树枝。宝贝伤痛哭起来，她闷怒离去。

不久她接到宝贝的结婚喜帖，地址是宝贝的字，帖里除印刷体外只字无。喜帖极普遍不过，肥香冲鼻臭，陌生名字的新郎，廉价无质名字的新郎父母亲，宝贝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她很生气有人会如此作自己，不去参加宝贝的婚礼。

音讯断绝。隔年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闻知宝贝到荣总生产，她在永琦买好了红白蓝国旗包装的革命糖打算探望宝贝，许多事情打岔便岔过去了，直到传闻宝贝离婚，开一家花店，女儿才三岁。

九二年冬装，帝政遗风仍兴。上披披风斗篷，下配紧身或长袜，或搭长及膝上的靴子。

台湾没有穿长靴的气候，但可以修正腿与身体比例，鹤势螂形。织上金线，格子，豹点图案的长袜成为冬季主题。她带着三年前买的革命糖去宝贝花店，三年后革命糖已不再上市，因此升值为古董绝版品，稀珍之物。

花店，原来也卖吃，宝贝坐在紫籐圆桶凳上的背影，妇人身材稳实像一尊磐石。她蹑进去从后面一把蒙住宝贝眼睛，thisisrape，这是抢劫。她很早以前从情录影带上看到的用来吓宝贝，后变成她们之间亲密的招呼。宝贝闪开，半身藏在花柜侧，喜怒参半，嘴上就一直怪责不先通知害她这样没有打扮丑死了。这一刻米亚但愿自己显得老黯些，绝非岁月不惊的重逢。那么是不是她在店里等，让宝贝回家梳头换衣服，还是下次再来。宝贝选择约期再见，她们便也不及任何叙旧，如往，向宝贝飞了吻道别。

花店现在是她们女伴常常会聚的地盘，地段贵，巷内都是小门面品店。米亚嗅见一家一家店，有些是颜带来的，有些是布置和空间，她穿过巷子像走经一遍世界古文明国。

繁複香味的花店有若干廷刺绣，不时涌散一股茶咖啡香，唤醒邃古的手艺时代。乔伊管花店吃食，都是自家烘制的水果蛋糕，契司派，麦片饼乾，花瓣布丁。

米亚正好有一笔进项，拿给宝贝投资店。宝贝佔三分之一股，另外两个合伙人一是前夫，一是做陶朋友，他们都说不认识米亚婉谢了她。被排拒，倒是高兴。在两人盈亏的情天平上，她这端似乎补上了一丁点重量。

复古走到今年天，愈趋晦。东方式的，反穿绣袄的，米亚已行之经年领先米兰和巴黎。她驻足于花店对面拉克华，窗景只有一件摩治哥式长外衣，象牙面生丝布与同装潢跟灯光溶成漠漠沙地，稀绝的颜，是大马士革红织锦嵌紫金线浮花，从摺起的一角在脚出，宽敞袖筒中窥见。米亚闻见神秘麝香。

印度的麝香黄。紫绸掀开是麝黄里，藏青布吹起一截桃红杉，翡翠织翻出石榴红。印度搏其神秘之，中国获其节制之，本使一切定形下来得风格化之。

一面富丽堂皇复古，一面忏侮回归大自然。八九年秋冬拉克华推出豹纹帽，莫斯奇诺用的纹滚边，法瑞综合数种动物花纹外套，老虎，斑马，长颈鹿，蛇皮。今人湎怀两自年前古英帝国，从殖民地进口的动物装饰品像野火烧遍欧洲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