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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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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宇道:“梁大嫂,你是女之辈,我给你一次自裁的机会。”梁杏芬木然地凝目天际,天快亮了吧,年逾三十而末嫁,为梁家付出的太多,一定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吗?一个人一旦留恋人生,死亡就不再对他有任何引力了。她冷冷地道:“你曾有过放生积德的念头吗?”高凌于冷漠地笑笑,道:“你不打算和他们一道走?”梁杏芬道:“没有那种必要,不知你的意下如何?是不是和我以前一样,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高凌宇苦笑道:“善恶一定各有其报,但不必报在眼前。

冥冥中也许另有深意。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会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雪,当必潜消。”梁杏芬道:“你既然相信善恶有报,当不会赶尽杀绝吧?”高凌字面一寒,道:“除恶如不务尽,而致生灵涂炭,这又岂是真善,那是妇人之仁。梁杏芬,时间不早,黄泉路上你的晚辈还在等你…”梁杏芬脸上闪过一丝毒了之,快逾闪电,两支短一支出手,一支猛戳咽喉,孤注一掷,势不可当。

“白骨断肠刀”一阵呼啸,瞬间敛灭垂下。

梁杏芬右手的短落地,僵直地退了一步,本来还在肩上的头颅,此刻由于身子后退,突然向后翻落,吊在后背上悠不已。

一层皮相连,在尸体未倒下之前的一-那,无头的人几立夜之中,是人类少见的一种惨象和结局。

虽然他见机得早,悉他们的用心,格箭数干支,力战“九华十八”毕竟内力消耗不少。他在尸衣上擦拭刀身,回到小亭中休息。

才不过盏茶工夫,林中有人道:“休息好了没有?”高凌宇微震望去,一个人影倚在树干上,似在旱烟,这是个有心人,应该不是“九华十八”的同路人吧?高凌宇道:“在下很佩服尊驾的耐心。”那人淡然道:“自古以来,懂得等的艺术的人,十之八九都有点办法,姜子牙直钓而等到文王,诸葛亮高卧隆中,非三顾不纳,三户亡秦是等到了适当时机,而明太祖以一介沙弥的身份能一统天下,击败强元,也是等的艺术。等是一门很大的学问,高少侠以为如何?”这人缓缓走近,身躯高大,一脸紫麻子,却穿了一身华服,颇有点暴发户的派头。

高凌宇漠然一笑,道:“尊驾是来捡便宜的吧?”麻子道:“设若在下要捡便宜,大可不必让你休息这么久。”高凌字冷冷一笑,道:“这点休息时间,在下倒无甚兴趣,贵姓?”麻子道:“‘武夷云烟’陈哲…”高凌宇道:“恕在下见闻不广,前此末听过尊驾大名,不知陈大侠找在下是私人过节抑是另有其它恩怨?”陈哲道:“上面要我去找‘磨刀叟’,在下思考再三,总以为‘磨刀叟’成名已久,找你就比较适合得多,高少侠莫怪。”高凌宇耸耸肩,道:“在下也听说过‘磨刀叟’之名,用一柄生锈铁刀,每逢他磨刀‘霍霍’,那就表示要开杀戒了!”陈哲道:“因此,在下以为咱们二人门当户对。”高凌宇站起来走出小亭,道:“可惜你没有去找‘磨刀索’。”陈哲道:“你的意思是…”高凌宇冷笑道:“如果陈大侠为求速死,早死早托生,你算找对了户头,如果你想多苟活一些时,你该去找‘磨刀索’的。”陈哲道:“小子不必穷吹,一试便知…”旱烟管三尺多长,烟锅是青铜铸造,烟杆是铁的,逾儿臂,也算是外门重兵刃,刀剑之类不宜硬接硬架。

可是高凌宇有点例外,他不回避巨大的烟管,只不过不是硬接硬架,而是贴上就不撤刀,随其攻守进退伺机攻击,用柔把“粘”安诀发挥到极致。

白中微微泛红的刀芒,在一片乌云中翻腾,有如一条白蛟,腾滚于乌云之内,忽隐忽现,候盛候敛,有时绵密如光网,有时银芒如丝,不绝如缕。那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方位,使陈哲心寒,他开始咒骂那个上司了。

本来,派他们去打“磨刀索”临行前却又暗示“白骨断肠刀”较弱较,于是他们改变了目标来找高凌宇。大烟管如绞在麻之中,心余力细之下连中两刀,部及骨上中刀,了一裆的鲜血。这工夫另外六个高大的汉子自林中奔出。

原来“武夷烟云”共七兄弟,都用一的旱烟管,正是武夷山“云烟叟”的后代。这些人本是白道人物,但一入那组织,一切过去的历史和荣誉就完全抹煞改变了。受伤的是老五,已退下疗伤,另外六个齐上。

高凌宇知道这些人为啥找他,也知道他们的上司居心何在。他不宰人,人必宰他,况且,他之自卫保命,绝不仅仅是为了继续苟活,穿衣吃饭,娶生子,而是必须看看这些阉余孽的下场如何。

这七人尽得“云烟叟”的真传,尤其是老二陈礼,为人聪慧、机伶,造诣最高,所以他为主攻,其余为辅。

烟管分上中下砸挑扫戳,多少次间不容发的危机,都在闪电中渡过;胆大心细的反应,能生巧的破解,几次只攻不守的绝招,连“七窍生烟”救命绝招也被他避过。

高凌宇并不是毫发未伤的,发髻被挑得凌,鞋带被划破,左边角被戳了两个,小腿肚上在淌血。

但“白骨断肠刀”没有半点颓势,五次翻腾,晶焰暴回环,在六支烟管上发出震耳的鸣。握烟管的手,奇热而微麻。当然,高凌宇也差不多。

又是三个大侧翻,高凌宇跃落在包围圈之外,待他们掉转身子,老四的一只手和那烟管断得太快,未滴血,己飞向老大。

而陈老大不知为何物,幻起一蓬乌影,竞把那烟管砸弯,把这只断手砸成浆贴在小亭石柱上。

陈家兄弟有人发出悲恐的嘶吼,玩命已到最后关头,失去一手的一头来,以血的人箭代手足们打头阵。

高凌宇不想一身血污而闪开“嚓”地一声.五支劲扫而来的烟管憎分明,一支砸中他的左腋下。稍上一点就会击中“腋渊”稍下则可能砸中“大包”咧咧嘴,焦干的嘴,高凌宇身形暴旋,寒芒焙目,有如炸开一捧银向四周溅

“白骨断肠刀”上发出慑人的金风和悲

两颗首级在血柱中旋丢而出。

有人号叫大哭,有人形同疯狂作孤注一掷,只剩下三支烟管其中一支的烟锅中突然出一蓬青芒。

高凌宇尽全力旋挪七步之外,当他再次泻回时,老三被劈成两片,由顶至,另外两个之一是作手脚毒针的“白骨断肠刀”在他肚内扭转一匝,真正名符其实的断肠了。

最后一个只被扫断了三肋骨,半卧在地上,面孔已扭曲得失去原形。游目四顾,手足们无不个个惨死,他颓丧道:“姓高的,陈家的人必将死光,自有人为我们复仇,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高凌宇息着,他知道自己伤得也不轻,道:“我知道的并不见得比你们多些。”

“我们陈家奉命行事,你是否也奉有同样的指命?”高凌宇倾听了一会,相信附近无人,道:“不错。”

“天那!我们只作了人家几枚棋子…”高凌宇洒然一笑,道:“老兄,够资格作一枚棋子,你还算幸运,有很多同道,他们只够资格作椅子的把手,甚至于作一个痰盂…”

“请问,你的上司是…”高凌宇道:“多此一问…”烟管猛击,自碎天灵而亡。高凌宇擦净了刀,多一刻都不想留下。他要尽快觅地疗伤。腋下那一家伙很重,更不妙的是中了一枚毒针,有点麻麻的觉。

顺着山径往下走,果然是越走越窄,最窄处只有两尺宽。下临百丈深渊,上面是峭壁干仍。

幸亏刚才没有往下走,要不,死的不是陈家兄弟,必是粉身深渊的高凌宇了。现在他走出栈道,来到一个山谷中。

忽然他觉视觉有点模湖起来。而中针之处,麻痹的范围开始扩大。他知道是淬毒的针了。

他不得不折回来,他怪自己太疏忽,刚才应该搜搜他们身上有无解药,那一定会有的。可是折回来他楞住了。

七具尸体一个也不见了,不是被人走,必是被人丢入百丈深渊中去了。这取尸丢尸的人会是谁呢?再进入森林中找寻,也不见人影,只好找个幽静之处毒,听天由命了。再次通过栈道进入谷中,远远望去,在谷的另一边有一幢粉墙红瓦的小房子。

他不想遇上任何人,只想找个山什么的,但这谷中没有山。现在他己不支,视觉不清,不久昏倒在大树之下。

醒来时,隐隐地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在大树之下吗?哪来的幽香呢?睁开眼,他几乎不信这是真实的。他躺在鹅绒被中,锦衾绣枕,绛帐雕,这些年来宿客栈是好的,要不,不是破庙就是守山的草案了。

为了提防暗算,保护自己,就得牺牲享受。

而现在,他怎么会在温柔乡之中?到处都是香的。

但是有一点他相信,他中毒一定不轻,才不过是晚秋,他到瑟索的寒意。

想想这几天的杀伐,不过是为了自卫,多少人死在“白骨断肠刀”之下。固然.那些人两手血腥,死有余辜…

这时传来轻灵的步履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不一会已到了门外。门帘一,探进头来,四目相接,高凌字眼睛睁得大大的,噫了一声,道:“是…是你!”她走进来,还是那么娇娆动人,笑得令人舒畅。他见过很不错的女人,一直以为女人不足以使他牵肠挂肚,现在他推翻了这想法。眼前这个铁梅心,不论怎么看?从什么角度来品评她,都挑不出病来。

她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还冒着腾腾热气,道:“好一点了吗?”多么温婉的叮吁和关切!一个人如果经常休浴在这等呵护温柔之下,那才不会白混,不会掷韶光哩!

“好多了:只是还有点冷,小病…”摇摇头,金步摇颤魏魏地晃动,更加动人,道:“盖着鹅绒被,还到冷,这会是小病吗?”的确,他忘了身上有鹅绒被子,不过他仍未在意,道:“铁梅心,你怎么会在这儿?”坐在缘上,放下一碗汤药,道:“这本就是我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高凌宇道:“怎么会这么巧?”她不悦地道:“怎么?我救人还有什么不良企图不成?”高凌宇叹口气,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份情我报不了!”她端起碗,道:“这是解毒药,趁热喝可以帮助发发汗,出一身大汗才能完全怯毒复原。”已把碗送到他的口边。他正要起身,这才发觉全身是赤的,不由一惊道:“铁姑娘,我的衣服…”娇靥微晕,移开目光,道:“‘武夷烟云’的毒针十分厉害,为了彻底消毒,不至于再受到染,只好把沾有毒素的衣服丢了。还有…”高凌字一愕,道:“还有什么?”她不耐地道:“快吃药吧!何必追究底?”高凌宇道:“你不说我就不吃药。”她站起来负气道:“不吃就算了!又不是我中了毒。”她佯作要走,高凌宇也未留她,她走到门口还是停下来,幽幽地道:“你的毒发作时,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全身都起了皮疙瘩。看样子十分痛苦,所以…所以我只好以…以我的身子为你取暖…”高凌宇突然目瞪口呆愣住了。他没有理由认为这是谎言。而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一个陌生男人以这方式取暖,这份恩情如何报偿?想到这里,不免愧疚,以前还曾怀疑过她,人际间的信赖真是一门大学问,今后自当警惕。古人说:“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己则独诚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他忽然握住了她那修长细的小手道:“铁姑娘,令尊那种人居然会有你这么一位好女儿。”她袖回手,道:“把药吃了吧!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他喝了药,她为他蒙上鹅绒被。他开被子道:“铁梅心,如果我能娶你,我愿意折寿十年。”淡然一笑,道:“世事难料,病好了再说…”高凌宇出了一身汗,毒已全被出体外,洗了个澡。现在,两人对面坐在大餐桌上,面对佳肴美酒和美人,不啼嘘哨地道:“以前我以为命中注定要受苦一生,六亲无靠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关心我,没想到会遇上你,我的天!上天还是仁慈的…”她端着杯子,道:“为了你的康复,咱们干一杯吧!”他端起杯子,道:“慢着,梅心。我想问你一句话。”

“问吧!”

“你会不会是为了你的老爹而对我示恩…?”她苦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说出这么傻的话来?如果你要杀我爹,谁也挡不了你,因为那是上面的指令。设若我要阻止这件事,我不救你不就等于救了家父了?”他拍拍前额笑笑,道:“的确,人类有时候会说出十分幼稚的话来。”她喟然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的事又往往不能直觉地去研判,唉!难哪…走─步算一步吧!有时干金难结一时之,一饭竞成终身之。盖重反为仇,薄极竞成喜也…”高凌宇道:“真是失敬,看你娇生惯养,喜怒无常,却又美动人,大多数人都会对你产生错觉的…”她淡然道:“什么错觉?”高凌宇道:“把你看成一个没有内涵,虚有美好外壳的女人。”她端起杯子,道:“难道我不是?”他摇摇头,道:“我发现你很有深度。有深度的女人像美丽而有香味的花儿一样,反之有,很多花好看,就是不香。”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所谓开心.不仅是指有美酒佳看,而是有美人在座,谈笑风生,人生能有几次如此美景?她忽然正道:“从此一别,也许你仍有无尽的灾难和凶险,我恐怕无能为力,而且我要告诉你,咱们缘尽于此。

下次不论在何处遇上,我如果不理你,你都不要惊奇或忿怒…”高凌字微微一怔,笑笑道:“我看你绝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她仍然一本正经地道:“切莫把我的话当儿戏,那样才不会过份失望。各有各人应走的路,也就是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茫然道:“你怎么啦?有什么…”她喃喃地道:“没有什么,只是人类的际遇不同,走的路子不同。今在此相聚,也是因缘际会。别后也不可执着…

他灌了一大口酒,道:“你是说,从此一别,永无再见之了?”她又摇摇头,道:“不能如此解释这句话,我只能告诉你,下次遇上,如果我不理你了,必有我自己的理由,请勿深责。”他静静地晚着她,这半相聚,他对她真有说不出的倾慕,上天的安排为人所诟病的是,往往该成不成,该聚的不能聚,犹如空樽对月,煞尽风景。人生能有几次这种机缘呢?她凄然一笑,道:“像你这样特立独行,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就不能洒洒地分手吗?”他站起来道:“两次援手救命,怎能忘恩?”又连连摇头,道:“此恩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你我之间,恩仇了了,谁也算不清那笔账,倒是如果有一天,为了某种原因非拼个你死我活时,希望你能看开点…”他愣愣地望着她,道:“会有那么一天吗?”她笑笑,道:“但愿没有那么一天,但世事难以预料,真有那一天,也不必把今之相聚放在心上,有时我们活着,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他们在无限依恋,惆怅中分手了。他不大相信她的话,不过他猜到一点,也许她为了呵护她的父亲,以为有一天会和他兵戎相见吧?总之,她除了美之外,还有点和其它女人不同之处,也许她所能引他的地方,正是这种不同之处吧?——station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