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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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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斯基!沃尔斯基!那个使她的记忆充恐怖和羞的卑鄙家伙,那个恶魔沃尔斯基居然还没有死!所谓这个间谍被他的同伙杀死并埋在枫丹白公墓之说纯系谎言,是讹传!只有一个事实,沃尔斯基还活着!

韦萝妮克见过无数的场面,但是没有哪个比眼下这个场面更可恶:沃尔斯基两手叉着稳稳地站在那里,脑袋长在两个肩膀中问。他活着,活生生的!

平时她有勇气忍受一切,但就是不能接受他。她觉得自己有力量有勇气对付任何敌人,但这个敌人都不在其内。沃尔斯基,这个无之徒,永无休止地作恶,手段无比残忍,丧心病狂地进行犯罪勾当。

而这个人还她。

她突然脸红了。沃尔斯基正贪婪地盯着她破烂的上衣下的双臂和肌肤,仿佛盯住一个猎物一样,任你怎样也不能把他的视线移开。韦萝妮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边找不到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面对他的兽,她起了,向他投去蔑视的目光,使他怯懦地转过脸去。

她立刻动地喊道:“我的儿子!弗朗索瓦在哪里?我要见他。”他答道:“我们的儿子对我来说是神圣的,夫人。他一点也用不着怕他的父亲。”

“我要见他。”他举起手起誓道:“您将见到他,我发誓。”

“那么,他可能死了!”她低沉地说。

“他活着,像您和我一样,夫人。”又是一阵沉默。很明显,沃尔斯基在字斟句酌,准备开始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斗争。

他身强体壮,肌发达,两腿有点罗圈,脖子很,肌腱突出,头特别小,两边贴着两缕金发。这副模样使人想到他从前的犷有力和某种与众不同,但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变了,变得像个江湖擂台上的俗的职业斗士。往令女人痴的魅力已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副暴、残忍的面容。他用故作镇定的笑容来掩饰他的冷酷。

他把胳膊放下来,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向韦萝妮克鞠了一躬:“我们将进行一次谈话,夫人,时间会很长,还有点痛苦。您坐下来好吗?”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他并不到-促不安,又说:“这张小圆桌上准备了吃的东西,您吃块饼干,喝点陈酒,或是香槟,这对您或许不会没有好处…”他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想以这种完全耳曼式半开化礼节,来表明他对文明的细枝末节毫不陌生,表明他谙礼仪中的一切文雅之道,甚至在对一个被征服的女人有权施以暴的时候,他也不会忽视这种雅致。就从这些细微处,曾使韦萝妮克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她丈夫的本

她耸了耸肩膀,仍保持沉默。

“那么,”他说“您是要让我这么站着,像一个绅士一样显示自己的教养。此外,还要请您原谅,在您面前,我穿着太随便。集中营和地的生活不宜于穿制服。”的确,他穿了一条补丁,一件撕破了的红羊背心。外面罩着一件半敞开的白亚麻祭服,上系着一条绳子。实际上这身装束是心设计的,加上他那戏剧的表演动作和踌躇志、洋洋得意的神情,使他显得十分怪诞。

他对自己的开场白意,于是开始迈起方步,手背在身后,仿佛遇到最严峻的情况时,正不急不忙地思考着问题似的。然后,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夫人,我们得抓紧时间,先用几分钟陈述一下我们过去的共同生活。您看好吗?”韦萝妮克没有作声。他又用同样的语气说:“当年您我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反的表示。他仍坚持说:“可是,韦萝妮克…”

“噢!”她厌恶地说“我不许您…不许您提这个名字!

我不许您…”他笑了笑,用一种屈尊俯就的口气说:“请不要埋怨我,夫人,不管使用什么方式,我对您是尊敬的。我接着说吧。当年您我的时候,应当承认,我还是一个无情无义、放不羁而又不失风度的人,做事走极端,本不具备同您结婚所要求的品格。这些品格在您的影响下本来很容易获得,因为我得发疯。您身上的那种纯洁令我如醉如痴,您的魅力和天真是我在别的女人身上不曾见过的。如果您耐心一点,温柔一点,您是可以改变我的。不幸的是,从我们不愉快的订婚时刻起,您就只想着您父亲的痛苦和怨恨;结婚以后,我们之间就存在着不可弥补的不和。您被迫接受了一个强加于您的未婚夫。您对丈夫只有怨恨和厌恶。这正是沃尔斯基这样的男人所不能容许的。多少女人,多少高贵的女人赞美我的高尚,因此我没有理由责备自己。您这个小资产阶级的女人却抱怨我,这就更糟糕。沃尔斯基是那种随心所、凭情办事的人。这种格,这种情您不喜,是吗?随您去吧,夫人,我自由了,我又恢复了我的生活。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只不过我一直着您。一年之后事情有了急剧的变化,失去儿子使您进了修道院,而我,独自一人怀着这未能足的、炽热而痛苦的情。我就这样生活着,您可以想象到:我试图通过放、暴力和冒险的生活把您忘掉,可是都没有成功。后来,突然又有了希望,人们向我指出了一些线索,我又全身心地投入寻找您,我又一次陷入失望和孤独。于是我又找到了您的父亲和您的儿子。得知他们隐居在这里,我就监视他们,或者我亲自监视或者由完全忠实于我的那些人来监视。我把找到您当成我努力的唯一目的,当成我行动的最高尚的理由,这时,战争爆发了。八天后,由于没有能逃出国境,我被投进了集中营…”他停住了。他那张冷酷的脸变得更加冷酷了,接着他又吼起来:“噢!在那里我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沃尔斯基!沃尔斯基!国王的儿子,竟然同咖啡馆的跑堂和耳曼的氓混在一起!沃尔斯基成了俘虏,受人骂和憎恨!沃尔斯基浑身长虱子,沾脏污!我忍受了,我的上帝!我们且不说它。为了逃死亡,我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如果有另一个人代替我去挨匕首,如果是另一个人用我的名字埋在法兰西的一个角落里,我都无怨无悔。要么是他,要么是我,必须作出选择。我选择了。这可能不只是对生活的渴望驱使我,还有其他,特别是一件新鲜的事情,一线意想不到的光明,从我的黑暗生活中油然升起,它已经令我目眩。不过,这点是我的秘密。如果您想知道,那么我们以后再谈。现在…”面对这个自我欣赏的演员的夸夸其谈,韦萝妮克无动于衷。他口谎言的表白丝毫没有打动她。她好像没听。

他走近她身旁,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又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您好像并不觉得我的话确实重要,夫人。可我的话确实重要,而且会越来越重要。但是,在说那些可怕的事情以前,我希望最好不要说它,我想唤起的不是您和解的愿望——我们之间不存在和解的可能——而是想要唤醒您的理智,唤起您面对现实…因为您毕竟不了解您所处的现实情况,您儿子所处的情况…”他肯定,她一点都没有听。毫无疑问,她的思想都集中到她的儿子身上了,她听见的这些话,对她毫无意义。他生气了,语气中表现出不耐烦,他继续说:“我的建议很简单,我希望您不会拒绝。我以弗朗索瓦的名义,并本着人道主义的情和怜悯心,我请您把现实与我刚刚扼要叙述的过去联系起来。从社会角度看,连接我们的纽带从来没有断绝过。从法律方面看,您始终…”他把话打住了,看了韦萝妮克一下,然后用手使劲住她的肩膀,喊道:“听着,你这可恶的女人!沃尔斯基在说话。”韦萝妮克失去平衡,急忙又抓住椅背,重新叉着胳膊,两眼充着鄙视的目光,立在她的敌人面前。

这回,沃尔斯基控制住自己。刚才的动作是一时冲动,是情不自的。但他的声音里透着专横和恶意。

“我重复说一遍,过去是永恒的。不管您愿意不愿意,夫人,您仍然是沃尔斯基的子。正是基于这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我才请您今天来这样看待您自己。我们来确定一下:即使我得不到您的情,我也不会同意恢复我们之间存在过的敌对关系。我也不想再要一个从前那样傲慢和冷漠的子。我要的…我要一个子…一个温顺的、忠诚的、专一的、真心诚意的子…”

“一个奴隶,”韦萝妮克轻声地说。

“对!是的,”他叫起来“奴隶,就是您说的。我说到做到。奴隶!为什么不呢?奴隶要懂得自己的职责,就是盲目服从。手和脚捆在一起。这个角,您高兴吗?身体和心灵都属于我,您愿意吗?至于您的心灵,我并不在乎。我所要的…我所要的…您很清楚…是吗?我要的是我不曾得到的。您的丈夫?啊!啊!我当过您的丈夫吗?即使我在生活中寻找,在情和愉悦的高中寻求,我所得到的,记忆中只有两个敌人之间的无情斗争,别无其他。我望着您总像是一个陌生人似的,现在和从前一样的陌生。好啦,既然时来运转,我抓到您了,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从明天起,甚至从今夜起就不要再这样了,韦萝妮克。我是主人,必须毫不回避地接受,您接受吗?”他没等回答,又提高嗓音说:“您接受吗?不要回避,也不要作虚伪的许诺。您究竟接受不接受,如果接受,您就跪下来,划个十字,大声宣布:‘我接受。我将做一个温顺的子。我将听从您的一切命令,牺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您是我的主人。’”她耸耸肩膀,一句话也没回答。沃尔斯基暴跳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涨起来了。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

“那么好吧。况且我早有所料。不过您拒绝的后果是严重的,我想进行最后一次尝试。也许,您以为是在拒绝我这个逃亡者,一个看起来穷途潦倒的人。或许事实将改变您的主意,这个事实是光辉灿烂的,美妙神奇的。正如我同您说的,意想不到的光明从我黑暗的生活中升起,国王的儿子沃尔斯基被光明照耀…”他总喜用第三人称来谈论自己,韦萝妮克非常了解这点,那是他难以容忍的虚荣心的表现。她观察着,从他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他兴奋的时候特有的光芒,这种目光是由酗酒习惯带来的,此外,她似乎还从这目光中看出了他短暂的神经错。事实上,他不早就疯了吗?时间的推移是不是加重了他的错呢?

他接着又说了起来,韦萝妮克这一次认真听着:“战争期间,我把一个忠于我的人留在了这里,让他跟踪您的父亲,继续我已开始的监视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发现了荒原下的山以及山的一个出口。我最后一次从战场逃出来,就隐居到这个安全地点,我在这里通过截获的信件,了解到您父亲对萨莱克秘密的探索和他的一些发现。您知道,我加强了对他的监视。特别是随着事情的越来越明朗,我发现了一些与我生活奇怪的巧合和联系的事情。怀疑很快消除,命运驱使我到这里来单匹马完成一项必将成功的使命…这项使命只有我才有权参与。明白吗?多少世纪以来,就注定是沃尔斯基。沃尔斯基是命运的选择。沃尔斯基载入史册了。沃尔斯基具备必要的品格,必不可少的方式和衔头。我已准备就绪,我毫不犹豫地遵照命运的指示开始行动。义无返顾地上路了:路的尽头光明的灯塔已经点燃。因此,我将沿着预先开辟的路走下去。今天,沃尔斯基只需要摘取劳动的成果。沃尔斯基只要伸伸手就行了。这只手的目标就是财富、荣誉和无限的权力。几小时后,国王之子沃尔斯基就将成为世界之王。他要献给您的将是王位。”他越来越表现得像个喜剧演员,夸夸其谈,故作庄重。

他向韦萝妮克弯下说:“您想当王后皇后吗?像沃尔斯基统治着男人的世界那样,高居于一切女人之上吗?犹如您已经是美丽的王后一样,成为金钱和权力的王后,您愿意吗?您虽为沃尔斯基的奴隶,但却是沃尔斯基统治下所有人的主人,您愿意吗?您要放明白些:对于您来说,不只是作出一个决定的问题,而是要从两个决定中选择一个。请您明白,拒绝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么您就接受我献给您的王位,要么…”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斩钉截铁地说:“要么就是上十字架。”韦萝妮克浑身颤抖。她又听见这个恐怖的字眼。现在她知道那个陌生的杀手是谁了!

“十字架,”他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由您选择,一种是享尽人生的乐和荣华富贵,一种是最野蛮刑罚下的死亡。选择吧!在两者之间选择一种,没有别的办法。这种和那种。请注意,这里并不是显示我无谓的残忍和威权。不是,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命令高于我个人之上,它来自命运本身。为了履行神的意志,韦萝妮克-戴蒙必死,而且死于十字架上。这是明白无误的。人不能违背命运。除了沃尔斯基,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因为任何人不具有沃尔斯基那样的果敢和足智多谋。既然沃尔斯基能够在枫丹白的森林里,用一个假沃尔斯基替代真沃尔斯基,既然他能够逃童年时代就注定要死于朋友刀下的命运,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智谋去实现神的意志,以及使他所的人活下去。但是她必须服从。我把活路留给我的子,把死亡留给我的敌人。您是什么人呢?是我的子,还是我的敌人?您选择什么?同我生活在一起,享尽人间的一切乐和荣华…还是死亡?”

“死亡,”韦萝妮克干干脆脆地回答。

他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那不仅仅是死的问题。还是酷刑。您选择什么?”

“酷刑。”他又恶意地坚持说:“可您不是一个人!您考虑考虑,还有您儿子。您死了,他还活着。您一死,就留下一个孤儿。更糟的是,您死后把他留给了我。我是父亲,我有一切权利。您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