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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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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忽《迟桂花》正写好,共五十三张,有两万一千字,《现代》当去信通知,大约三后会来拿。该稿今晚从头修改一次,明晨邮寄出。…《迟桂花》我自以为做得很好,不知世评如何耳。但一百元稿费拿得到的话,则此来的房钱饭钱可以付出矣。”

“我现在在做一篇短篇,心血废了不少,而参考书也买了十余万元之多,但笔却总是迟迟不进,无可奈何。等这一篇写好,译文二万字译好之后,大约要月底月初了。”谈起自己的写作,郁达夫滔滔不绝,尤其是谈到正在写作的得意之作,他更是容光焕发,仿佛重新获得了青。他在信中提到的《迟桂花》,既像散文,又像短篇小说,是其品中的品。可惜,后人对这篇文字注意不够。我却认为,这篇文字,堪称郁达夫的卷之作。

然而,王映霞对于郁达夫写作的快乐和艰辛,理解却十分有限,她更喜热闹的际圈子。她愿意分享郁达夫的名声,却不愿意接受创作所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这自然为他们的情埋下了悲剧的影子。

廷生,我却能够深深地理解你。你在信中谈到的写作的计划和现状,我全都同身受。虽然我没有在你的身边,但是读你的信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在你的书桌旁边注视着你。

郁达夫的情书特点之二,他在许多信中都谈到稿费的多少,谈到与报刊的“讨价还价”谈到要存钱来买房子、资助家乡的亲人。

郁达夫很看重金钱,这恰恰是他率真的一面,也体现出他身上与传统知识分子不一样的现代意识。金钱是一种中的东西,金钱本身并没有罪恶。文化人的知识生产和文学创作,同样需要获得相应的报酬。

“君子财,取之有道”我不相信某些文人“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高调,我认为知识分子不应当“于谈钱”在这一点上,郁达夫是“健康”的,而非“扭曲”的。他不掩饰自己的本,这也正显出他的可来。

廷生,你跟郁达夫也很相似,在对待金钱和生活的基本态度上,你们都战胜了虚伪。

战胜自己内在的虚伪,比战胜外在的敌人还要艰难。

郁达夫没有能够回到他深的故乡。在抗战争胜利的前夕,在遥远的南洋,被残暴的本军人杀害了。那里,海风的腥气和弹片的铁锈包裹着他的身体。

郁达夫是被一个身强体壮的本鬼子活活扼死的。那个本鬼子是柔道高手,战后逃过了惩罚,至今还活着,毫无忏悔之心。那是一个多么恶的民族啊——尽管也有好的本人,但是在所有的种族当中,他们那里恶人的比例却是最高的。

郁达夫死的时候,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口带里还装着了一半的香烟。他的身体隐没在草丛之中。

有空的时候,给郁达夫写一篇纪念文章吧。

你的萱两千年三月十四八、廷生的信亲的萱:我会写一篇献给郁达夫的文章,他是一个罕见的"名士兼烈士"。我会在这篇用"心"写的文章中,表达对他的由衷的敬意。

在苦难的面前,我们都是迟到者,迟到的行为本身就是有罪的。

你在信中写到郁达夫被杀害时的场景,我深受震动。郁达夫悲惨而光荣的死亡,让我想起了我的外曾祖父。我的外曾祖父与郁达夫一样,也惨死于本鬼子手中。他仅仅比郁达夫幸运一点——他的尸体被部下们拼死抢了回来,口弹孔累累。

我给你讲讲我的外曾祖父的故事吧。

我的外曾祖父是是四川军阀刘湘部队中的一员将领。他在民国初年留学本学习军事,希望"师夷长技以制夷",走一条"军事救国"的道路。然而,他却是一个本儒雅的人,一直与军队的生活格格不入。即使在成了将军之后,他的身上还有一层不去的文人气。

据外公说,外曾祖父是一员儒将,而且他的身上更多"儒"的一面,而非"将"的一面。例如,他不穿军装,而穿轻松的长袍;他不,却喜读古书。

我看到过外曾祖父留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他的其他照片,在"文革"中都被外公抢在抄家之前烧毁了——那时候一张照片就可能带来灭门之祸。照片上,外曾祖父身材消瘦,神情忧郁,虽然穿着一身神气地军装,有闪闪的勋章,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军人,倒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辛亥革命之后,四川境内军阀战争频繁而酷烈。

二三十年代,是四川军阀的"防区时代"。军阀们各自统治一个地区,每个军阀都是一个土皇帝,每个防区都是一个独立王国。他们自己任命地方官员,自己铸造货币,横征暴敛,鱼百姓。虽然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依然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并对方,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外曾祖父也在成都旁边分得了一个小小的防区。他不忍对同胞开,不忍对百姓加税,在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中萌生退意。他好中医,遍读医书,经常带着卫兵上山采药。他遍尝百草,自己也发明了一些有奇效的药方,在部队里广泛使用,挽救了不少士兵的生命。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够下战袍,携起药箱。在军队中,职位和军衔的高低,是与屠杀生命的数量成正比的;而在医生的圈子里,声望却建立在拯救的生命的数量上。显然,外曾祖父欣赏的是后者。他不愿意杀人,而愿意"活人"。

在同僚中,外曾祖父是一个"异类"。还好,那是一个奇人怪杰层出不穷的时代,那是一个还没有被严密的规范统一的时代,那个时代允许一个人兼有神医和将军的两重身份——就好像郁达夫也兼有名士和烈士的两重身份一样。

外曾祖父所做的最为乡亲称道的事情是:为民除害、收拾了荼毒四川多年的土匪军阀石肇武。当年,这是一件震动全川乃至全国的大事。我凝视着外曾祖父的照片时,万万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儒将,居然有如此的大智大勇。

那是一九三三年初夏的一天,成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汹涌的空气。

一个让人们几乎不敢相信的消息在悄悄地传着。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人从四面八方涌向少城公园里的保路纪念碑。

人们聚集在纪念碑下面,仰首张望。

纪念碑临街的一面,赫然挂着一只木笼,里面装着一个人的脑袋——尖瘦的脸庞,一副大烟鬼的模样,颈项上还有凝固的血块。辨认出了这个首级之后,人们拍手称快。公园的墙壁上,写了各种字体的标语。

首级挂了三天三夜。成都万人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