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西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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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沉声道:“我虽可教你武功,却不可收你为徒!”青衣少女目光一抬,诧声道:“为什么?”白衣人又自默然半晌,青衣少女樱微动,似乎忍不住要再问一句,却终于忍住,白衣人方自沉声道:“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有理由,也不必解释出来,你若愿意从我练剑,我便教你练剑,那么你我便是以朋友相称又有何妨。有了师徒之名,束缚便多,你我均极不便,又是何苦!”青衣少女愣了一愣,终于欣然抚掌道:“好朋友,一言为定…”她突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自接口道:“可是你我既然已是朋友,我却连你真实面目都不知道…”白衣人目光突地一寒,沉声道:“你可是要看我的真实面目么?”青衣少女秋波转了两转,轻轻说道:“你放心好了,即使你很老,很丑,甚至是缺嘴、麻脸,都没有关系。你一样是我最好的朋友,因我喜的是你的人格和武功,别的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有她这样坦白与率真的人,对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说出如此坦白和率真的言语。白衣人冰冷的目光,又转为温柔,无言地凝注着那青衣少女,良久良久…突地纵声狂笑起来。
青衣少女心中一惊,倒退半步,她吃惊的倒不是他笑的清朗和高亢,而是她再也想不到生如此孤僻,行事如此冷酷,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绝顶剑手,此刻竟会发出任的狂笑。狂笑声中,他缓缓抬起手掌…手掌与青铜面具之间,距离相隔越近,他笑声也就越响。
青衣少女深深了口气,走上一步,拉住他的手掌,道:“你若是不愿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我不看也没有关系,你又何必这样笑呢?”白衣人笑声渐渐微弱,却仍含笑说道:“你看到我笑,觉得很吃惊,也很害怕,是不是?”青衣少女点了点头。白衣人含笑又道:“但你却不知道,我的笑,是开心的笑,有什么值得吃惊,值得害怕的?你要知道,我若不是真的高兴,就绝对不会笑的。”青衣少女动也不动的握着他的手掌,呆呆地愣了半晌,眼廉微合,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白衣人笑声一顿,沉声道:“你哭些什么?”青衣少女俯下头,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珠,断续的道:“我…我也太高兴了,你知道么?自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白衣人目光黯然,良久方自长叹一声,两人默默相对,俱都无语。
要知道这两人身世遭遇,俱都奇特已极,生行事,更是偏到了极点,他们反叛世上所有的人类,世人自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于是他们的格与行事,自然就要偏,这本是相互为因,相互为果的道理。世上生相同的人虽多,以世界之大,却很难遇到一起,但他们若是偶然遇到一起,便必定会生出光亮的火花,因为他们彼此都会觉到彼此心灵的契合,于是魂的接近,青衣少女与白衣人也是如此。
静寂,长长地静寂,然后,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白衣人移动了一下他始终未曾移动的身躯。缓缓叹息着道:“你可知道,我也和你一样,有生以来,除了练剑没有做过别的事。只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些,能够有一个虽不,但武功却极高的师傅…”青衣少女仰望着他的脸,叹道:“难道你有生以来,也没有一个人对你好,真过你!”白衣人目光投落在地上,两人目光相对。青衣少女突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愿将真实面目示人,就是因为你觉得世人都对你不好,是不是?”白衣人凝注着她,手腕一扬,将面上的青铜面具霍然扯了下来。
青衣少女一声惊呼。白衣人缓缓道:“你可是想不到?”青衣人少女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突又一笑道:“我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太想不到了。”朦胧的夜,朦胧的星光,只见雪衣人面容,竟是无比的俊秀,无比的苍白。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轮廓那么分明,若不是他的鼻梁有如玉雕刻那般秀,那么这张面容便甚至有几分娟秀如女子。青衣少女仍在凝注着他,白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戴回面具,青衣少女垂首轻笑道:“你若是丑陋而残废,那么你戴上这种面具,我绝对不会怪你,也绝不会奇怪,可是你…”她含羞一笑,又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戴它,实在让人猜测不透。”白衣人薄削而坚颜的嘴边,轻蔑地泛起了一阵讥嘲的笑意,缓缓道:“你想不透么?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愿以我的真实面目示人,便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问我,我戴上面具后,无论和谁动手,人家都要对我畏惧三分,否则以我这种生像,还有谁对我生出畏惧之心!”他哂然一笑,接口又道:“你可知道昔大将军狄青的故事,这便叫做与敌争锋,先寒敌胆,你懂了么?”青衣少女似悟非悟地点了点头,口中低语:“与敌争锋,先寒敌胆…”霍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这固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呢?”白衣人微皱双眉,沉着道:“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青衣少女缓缓道:“武林人物手过招,应该全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胜负,否则用别的方法取胜,就都可以说是不正当的手段,你说是么?”白衣人目光一垂,愣了半晌,却听青衣少女接口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毋娇毋躁,莫欺莫许,公平堂正,虽败犹荣。’这四句话,我从小到大,却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爹爹常对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忘了这四句话,莫要堕了殴门世家的家风!”白衣人面突地一变凛然道:“江苏虎丘,飞鹤山庄庄主是你什么人?”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无怪我爹爹常说我大伯父的声名,天下英雄皆闻,原来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白衣人秀的双眉深皱,明锐的目光突黯,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是殴门世家中人…”语声一变,凛然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此刻已遇到滔天大祸,说不定自今夜之后,飞鹤山庄四字,要在武林中除名!”青衣少女面亦自大变,但瞬即展颜笑道:“西门世家近年虽然人才衰微,但就凭我大伯父掌中的一柄长剑,以及他老人家亲手训练出的一班门人弟子,无论遇着什么强仇大敌,也不会吃多大的亏的,你说的也未免太严重了吧!”白衣人冷笑一声,道:“太严重…”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前月以前,已在乌衣神魔严密的监视之下,并且那班神魔亦已接到他们首颔的命令,要在今夜将飞鹤山庄中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这件事本来做得隐秘已极,但却被一个暗中窥伺乌衣神魔的厉害人物发现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知道了他的毒计。如若出来的早,未被他们发现,否则西欧世家中出来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一落了单,立刻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手。”他自不知道,常败国手父女,已有多年未返虎丘了!
青衣少女本已苍白的娇面,此刻更变的铁青可怖,她一把抓紧了雪衣伯手掌,惶声道:“真的么?那么怎么办呢?”白衣人愕了半晌,缓缓叹道:“怎么办?丝毫办法都没有,我们此时纵然肋生双翅,都不能及时赶到飞鹤山庄了!”他虽然生冷酷,但此时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痴心学剑的少女生出好,是亦他此时亦不对她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那知青衣少女此时动的面容,反而逐渐平静,垂首定了半晌,突地抬起头来,长叹着道:“既然无法可想,只有我后练好武功再为他们复仇了。”白衣人不一愕,皱眉问道:“对于这件事,你只有这句话可说么?”青衣少女面上亦自出惊呀之道:“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白衣人奇怪地瞧了她几眼,缓缓道:“你难道不想问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乌衣神魔如此对西门世家的人赶尽杀绝,为的是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侦破了乌衣神魔的诡计,此人又与乌衣神魔有何冤仇?”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这件事难道你都知道?”白衣人冷冷道:“不错,这件事我都知道一些,既然你不问我,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抬手又自戴上面具,转身走了开去。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他飘舞的衣袂,他脚步走得极慢,象在等待着她的拦阻…他脚步虽然走得极慢,但在同一刹时间,另一个地方,陶纯纯跨下的健马,却在有如凛空飞掠般地奔跑。马股后一片鲜血,血迹仍未全干,显然已经施过了放血的手术,是以这匹本应已力的健马,脚力仍未稍衰,而陶纯纯有如玉石雕成的前额,却已有了花上晨霾的汗珠。
但是,她的神却十分振奋,目光也更锐利,这表情就正如那大漠上的雕鹰,已将要攫住它的目的之物。道旁的林木并不甚高,云破处,星月之光,洒了树梢,于是树影长长地印到地上,闪电般在陶纯纯眼前替,飞掠!
林木丛中,突地出一角厅宇屋詹,夜之中似乎有一只黄金的铜铃,在屋檐下闪灼着黄的光芒。
陶纯纯目光动处,眼睛一亮,竟突地缓缓勒住缰绳,刷地飞身而下。随手将马牵到道旁,笔直地掠入这座荒凉的祠堂中。
一灯如平,莹莹地发着微光,照得这荒祠冷殿,更显得寂寞凄凉。神案没有佛像,就正如十数前,她在为柳鹤亭默念祈祷,檐上滴血,边傲天率众围凶,幔中傀儡,…那座祠堂的格调一样。
她轻盈而曼妙地掠了进去,目光一扫,认定了祠堂中的确无人迹,于是她便笔直地扑到神案前旧的蒲团上,纤美而细长纤指,在破的蒲团中微一探索,便出一条黯灰的旧柔绢来。
柔绢上看本似乎没有字迹,但纯纯长身而起,在神案上,香炉里的残灰中浸了一浸之后,柔绢上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迹来。就着那孤灯的微光,她将绢上的字迹,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她焦急的面容上,又泛起真诚,愉快的笑容,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竟还是这关外五龙有些心机,我纵然不能赶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于是她从容走出祠堂,这次没有柳鹤亭在她身侧,她也不必伪作真情的祈祷。祠堂外的夜仍然如故!繁星天,夜寒如冰!这小小的祠堂距离江苏虎丘虽已不甚远,却仍有一段距离。也不过离此地三五里路,也就在此刻三两个时辰,柳鹤亭亦正在驰马狂奔,他虽有绝顶深厚的内功,但婚前本已紧张,婚后又屡遭巨变,连未得安息,一路奔波的柳鹤亭体力亦有些不支。
那时方过子正,月映清辉,星光亦明。他任凭跨下的健马放蹄在这笔直的官道上狂奔,自己却端坐在马背上,闭目暗暗运功调息。但一时之间,注意力却又无法集中,时时刻刻在暗问着自己:“虎丘还有多远?只怕快到了吧…”目光一抬,瞥见前面道旁林木之中,似有雪亮的刀光剑影闪动!他定了定神,果然听得有兵刃相击,辱骂怒叱之声,随风传来。接着,又有一声慑人心悸的惨呼!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心中已闪电般转过几个念头!忖道:“前面究竟是什么事?是贼人夜半拦路劫财,抑或是江湖中人为寻私仇在恶斗?”心念一转,自忖道:“我有急事,岂能在此搁误,反正这些事俱与我无关,我自顾身尚且不暇,那有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他正在反来复去难以自决,但第三声尖锐凄惨的呼声传来后,他剑眉微轩,立刻断然忖道:“此等劫财伤人之事,显然在我眼前发生,我若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还能算是人么。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我游侠天下,又算为了什么!我纵然要耽误天大的事,此刻也要将此事管上一管,反正这又费不了多少时候!”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虽然是电闪而过,但健马狂奔。就在这刹那之间将冲过那片刀剑争杀的林中,只听林中大喝一声,厉声道:“外面路过的朋友,‘江南七恶怪’在此,劝你少管闲事。”柳鹤亭目光一凛,血气上涌,他一听,江南七恶怪这名字,知道绝对不是好人,是以心中再无迟疑,当下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带住缰绳,他左手虽无千钧之力,但左手微带处,狂奔的健马,昂首一声长嘶,便停下脚步,林中人再次厉喝一声说道:“你若要多管闲事,我江南七恶怪,立时要你血五步!”喝声未了,柳鹤亭矫健的身躯,已有如一只健羽灰鹤般,横空而起,凌空一转折,刷地投入林中!林飞闪的刀光,突地一齐剑去,柳鹤亭身形才自入林,林中手持利刀的数条黑衣人影,突地吆喝一声:“好轻功,风紧扯活!”接着竟分向如飞逃去,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左,有的往右。瞬息之间,俱都没在黝黯的夜中。柳鹤亭身形一顿,目光四扫,口不冷笑一声,暗骂道:“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怪,竟是如此的脓包。”他虽可追赶,这时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身有要事,再者却是觉得这些人本没有追赶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刃与凌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迹,只是在夜中看不甚清。
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齐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
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巾包头,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伴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沿着他十指的中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也受了重伤。鲜血,刀伤,与痛苦的呻,使得柳鹤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虽是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之伤而已!
他不略为放心,知道这人不会丧命,于是沉声道:“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碍…”那知他话犹未了,这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
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曲的刚强个,是以见到这人怯懦,自然便有些不。只见他双手仍自掩住面目,接口道:“你且将双手放下,让我看看你面上的伤势…”一面说话,一面已自怀里掏出江湖中人身边常备的金创之药。口中干咳两声,又道:“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那知这身浴血,紫巾包头的汉子哭声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放声狂笑了起来!柳鹤亭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一些轻伤,”突地松开双掌:“你看看这可是轻伤?”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见这人面目,竟是一团血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他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落。
这一段多变的子里,他虽然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动。因为这血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带着痛苦的呻,与悲哀愤怒的狂笑,也犹自留他耳畔,他纵然强自仰止着心中的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如今你可意了么?”柳鹤亭干咳两声,呐呐道:“朋友…兄台…你…唉!”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他一面说话,一面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簌簌地落一地。
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惧悚的眼眶中,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嗥一声,挣扎着道:“我…我不行了。”双目一翻,喉头一硬,从此再无声息!
柳鹤亭心头一震,道:“你怎地了!”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罢了!”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也已尽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
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