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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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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石墩子为地基的长长的铁栅栏,象长着茎叶和金花瓣的错综叉的藤蔓一样,把莎亚·门德尔松的工厂和街道隔离开了。在这姿态优雅的藤蔓后面,是深绿的草地,上面摆着几个花坛,花坛里种着粉红的牡丹,开得十分茂盛。

草地中央的主楼是一座巨大的四层砖楼,没有墙皮,四角有许多雉碟,象中世纪的城堡似的。

宽大的正门几乎是一件铁花门杰作,设在主楼一侧的铁栏杆中间。这扇门通向由几个四层楼的车间隔成的象一个个巨大四方形框子的厂院,在厂院中间,耸立着象拔的白杨树样的红烟囱;灰烟不断从中冒出来,飘散在这座坚固的堡垒般的工厂之上。

正门旁边是工厂事务所,面对着大街。

霍恩有点胆怯,进了传达室后,在听差递给他的会客单上写了姓名和要找莎亚洽谈的事务,便坐下来等候接见,因为这儿挤了实业家们。

虽然外面风和丽,室内却是一片昏暗,因为只有一扇窗子对着公园,还被合树的枝叶挡着;风一吹,那粉红眼睛般的花朵便透过窗玻璃往里窥探。

通往事务所的门敞着,在昏黄混浊的汽灯光下,可以看见有几十个人在埋头工作。他们背后是一排狭小的窗子,对着工厂森森的红墙。

以缀饰着木板的深墙壁为背景,立着几排柜子,象棺材架一样。

在令人窒息的热烘烘的空气里,是棉纱和氯气的刺鼻的味儿。

到处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在自动地移动,低声地说话;向四方传扬的工厂干活的强劲轰响震动了厂墙,摇曳着煤气灯。

几个公民站在传达室里,嘀嘀咕咕小声说话,没有理睬那些坐在椅子上、隐匿在柜子的影之中、藏在窗旁壁龛里的黑糊糊的人群和那一大堆各种各样找工作的人。每当通往莎亚办公室的门一打开,这些人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把燃烧着期待之光的眼睛瞅着百万资本当家作主的办公室里。

门很快又不声不响地关上了,于是他们重又坐在原来的地方,呆望着窗外粉红的金合花。透过这一簇簇的鲜花,可以看见门德尔松殿的轮廓,在六月骄的照耀下,它的栏杆、台和威尼斯式的窗户放出道道金光。

听差每隔一会儿就推开一次办公室的门,呼唤一个人的姓名,这时,在座的人中就会有人马上站起来,怀希望地应声跑去,或者在站着的人中,就会有人离开他们一伙,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过一会儿,从办公室里也会出来一位显要的实业家,一位大商人,仆役总是要把他们送到门口,对他们的万贯资财理所当然地表示恭敬。每隔片刻,也有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他们总是无心旁顾,脸苍白,踉踉跄跄地急忙离开这里。

每隔一会儿,还有厂里的各种公务员、办事员穿过传达室,往事务所去。

通过办公室的门,可以听见里面含混不清的谈话声,有时可以听到电话声,有时从门里还传出莎亚本人沙哑的嗓音——往往在这个时候,事务所和传达室便鸦雀无声了,只听得见里面气灯的吱吱声,和外面驶进工厂的货车的辚辚声。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从里面跑出来了。他的个子很高,肚子很大,脑袋很小,细罗圈腿,他是莎亚的长子、工厂的经理,在往事务所跑去的时候,和一个办事员撞了个怀。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声嚷道,把一个护照本在一个公务员惊得象张鞣鹿皮一样的脸前。

“这护照是局里发给您的,我原样拿来的。”

“你真没头脑,真不细心!你是有意要拿我开心?拿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来,是怎么搞的!你连看也没有看吗?”

“看过。可是他们已经写了:施姆尔·莎耶维奇·门德尔松,夫人鲁赫拉,就是雷吉娜,我没法制止他们…”

“你是天字第一号的蠢驴,我告诉你!马上到皮奥特科夫那里去,给我拿个写得象样的护照来。花多少钱我不管。我告诉你,明天中午你非把护照拿来不行,明天我要坐邮车走了。马上去!喂,诸位先生,你们评评理看,这件事多气人,多可笑,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哲学和化学博士,我,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叫成了施姆尔,我太太雷吉娜叫成了鲁赫拉!”他冲公务员们大发雷霆地嚷着“施姆尔·莎耶维奇·门德尔松,夫人鲁赫拉,就是雷吉娜!”他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象细腿大象一样,摇摇晃晃迈着大步,走过了事务所,冲着每一个人大发牢

岁数最大的公务员们低声附和着他,年轻点的则以迟钝和到茫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他还想继续抱怨他受的委屈,可是电铃尖声地响起来了,办公室里也随即传出了莎亚的声音,这声音却被另一个人的喊叫声盖住,听不十分明白。

“听差!”

“他们要是动我一个指头,我就砸烂他们的狗头,就象对你一样,你这个老贼!你们不把钱付够,我就不走!”一个矮胖个子的男人,挥舞着从办公桌上抄来的铁尺,放开嗓门叫道。

他还以身子挡着门,既不让它关上,也不让听差的出来,这些听差的只好远远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

“叫警察来!”莎亚一面后退,一面冷冷地下着命令,因为通过敞开的房门,有十几双眼睛都在看热闹。

“皮奥特罗夫斯基先生,”斯坦尼斯瓦夫来到办公室,急忙说道“你用不着嚷了,我们不怕这一套。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那些破烂货,多一个子儿也不能给;你要是再嚷,有办法叫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