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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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百个人吃冰就有一百种愚蠢的样子。从公共厕所里出来的人,十个男人里有五个走上便道还在系扣,另外五个不是管上沾了迹就是皱着眉头好像没干净似的。说话用喊救命的嗓门;骂人用唱歌的调子;喝酒尤如喝水;吐痰就像吐血,吐了以后频频回头看它。李慧泉站在他的三轮车后面,站在秋天温暖的光下,每天都有许多发现。像读一本没有意思的书、因为不得不读,所以每天都要不由自主地掀几页。他读着人的历史。也是自己的历充。但他读不出什么兴味。
每天在他货摊前逗留的人群中,总能看到几位入了地掏挖鼻孔的人。有老汉、有中年妇女、有衣装只的小伙子,甚至有时髦非凡的女孩儿。总有人突然冒出来干这件事。
他到恶心得要命。小时候他也有这种习惯,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纠正他,提醒他,让他理解这是一种辱。他改掉了这个病却生出了别的病。站在他眼前玩鼻孔和手指的人没有他所有的病,他们不打架,脾气温和,他们人被人,他们没有被强劳过。他们比他优越,尽管他们嘲他似地在他面前很不雅观地着鼻孔。他的的确确恶心得要命。
为了扫除障碍,应当用小刀豁开他们的鼻子。至于他自己,则应当重新作人、重新作人!然而,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他不能使时光倒,也不能拉住时间让它静止不动。他能干点儿什么呢?
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个浑身搐的人。他暗自希望自己总有一天也躺倒在地,在被动的情况下一点儿也不掺假地向生活扮扮鬼脸,开开玩笑,逗逗闷子。那可是难得的轻松。
十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在人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落了一场雨。气温比往年低,人们以为不会有雨了。它却悄悄地细如牛般地在秋夜里洒了下来。灯光照得到的街面和空间,许多润的小东西在闪光。
李慧泉躺下以后看了会儿杂志,没关灯就睡着了。半夜听到有人敲窗户。
"谁?"动静没有了,只听到浙浙沥沥的雨声。他把灯关掉,门又轻轻地抖动起来。他下时顺便从脚拎了个空酒瓶子,悄悄掀起一角窗帘,什么也看不见。他站着呆了一会儿。外面那个人可能也在等待。
李慧泉走回头,点了一支烟。他很紧张,他已经预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想到了方叉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窗户呻了一下,绝望了似的。
"泉子…泉子。"声音微弱,但证实了他的判断。他坐着不动,等着。屋外的人不肯走,不动不语,似乎也在等。
过了有半十小时,李慧泉无可奈何地开了门。
没开灯,两个黑影在屋里面对面站着。
"是你么?"
"是我,"
"怎么进来的?"
"从布帘胡同那边爬房过来的。"
"想起什么来了?"
"没想什么,活腻了。"李慧泉挪过一把椅子,方叉子摸索着坐下了。暖壶里没水。
"你想吃点儿什么?"
"不饿,有烟么给我一支。"
"你在信里骗我。"
"没骗你。"
"那你干这种傻事!"
"这儿也通缉我了吧?我不在乎…"
"你完蛋了。"
"完就完,我不在乎…我妈我爸他们好么?我在街上想了半天,没敢回去…"李慧泉给他点烟,火柴照出一个十分陌生的轮廓。秀气劲儿全没了,五官在瘦削的脸上显得肿大。皮肤灰暗,好像让太晒坏让风吹坏了似的。过去那双明的女里女气的眼睛呆板地看看他,迅速躲开。这双眼睛已经属于一个在绝望中磨炼过的无比冷漠的人。李慧泉也有点儿绝望了,跌坐到上。稳住他?然后抓住机会报案?或者,干脆把他搁起来扛到派出所去?这都不难。
只要想办,很好办。旁边有空酒瓶子,抬手就能解决问题。
他看看表,两点半了。不会有人发现方叉子。没有蹲坑的人。
方叉子刚逃那两个月,李慧泉看到过这种人。现在,人们说不定已经厌倦了。最近刘宝铁没有为这件事找过他。方叉子毕竟是没有多大危险的逃犯,人们用不着他对待一只狼似的来对待他。他想家,闷得慌,想跑出来看看走走,就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