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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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线上白天列车呼啸驶过,把田野河渐次抛远。
海边夜与刘川的想像相当接近,那是临海而立的一片土崖,陡而不高、峭而不险,一如单成功描述的那样。此时虽然厉风扑面,却未有丝毫冷意,远处涛声击岸,轰鸣不绝于耳。
此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终点,单鹃的眼角还凝结着干涸的泪珠。
单鹃的母亲已经疲惫得不能支持,她一拐一拐地把刘川和单鹃带到记忆中的绵之境,那片泥土上杂陈的草叶和枝,与二十多年以前几乎别无二致。
银的月光把海水的波纹反在长植物的崖壁上,半明半灭的星星照不见那上面是否还怒放着火红的杜鹃。单鹃的母亲不知是动还是疲乏,腿双一软瘫在了地上。刘川没多说话,即用备好的一只铁锹从这里挖了下去。
单鹃站在一边为刘川望风,风声和海声其实遮掩了一切,虽然近在咫尺,可连她都难以听见铁锹挖土的响动,难以听见刘川急促喑哑的息。仿佛知晓今夜这个秘密的,只有头上的月亮,和天的繁星。
海边的泥土很润,很松软,但刘川的全身还是很快就被汗水透。他挖的坑宽大得足以栽下一棵参天大树,但挖地三尺也没有挖到任何异物。挖出的泥土搀杂着大量沙,还有杂芜的草碎石,一锹一锹被刘川扬得到处都是,坑的四周狼藉不堪。挖着挖着刘川停下来了,他挖得太猛了,挖得筋疲力尽。他把铁锹扔在坑里,坐下来大口气。地上漉漉的泥沙带着的凉意,像被海风吹冷的汗水一样,一下子浸透了他的全身。
单鹃也失望地蹲下身子,两眼向坑内茫然探看。她母亲的目光也凑了过来,在一览无余的坑里徒劳地搜寻,然后又疑问地投向刘川。
单鹃母亲:“没有?”刘川着气:“没有。”单鹃问母亲:“是这个地方吗?”母亲说:“是啊,就在这个凹口,这上面当时还开了一大片杜鹃花呢。”母女一齐举目,向头上的崖顶看去,崖顶被夜没,草木黝黑一片。她们低下头来,彼此相顾无言,只好再次把目光投向刘川。刘川息了一会儿,一声不响地从坑内爬出,从里面拽出铁锹,在这个刚刚挖出的大坑旁边,又是一锹挖了下去。
挖了左面,又挖了右面,三个坑很快连成了一体,变成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大坑。刘川继续挖,坑越挖越大,大到足以放下一张双人的大。单鹃也上来帮忙,她和刘川互相替换,足足挖了三个时辰。很快单鹃也没劲儿了,累得大仰八叉躺在大坑的旁边。这时,她在刘川那一下周而复始的挖土声中,突然听到几声哐哐的变异,那变异的声音响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但紧接着又再次响起,哐!哐!哐…像是铁锹的端部撞上了一个空心的树。
那声音让单鹃从地上爬起,她的目光还未触及深深的坑底,便从刘川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出陡然而生的希望。刘川奋力挥锹的样子似乎已经告诉她们,这一声声哐哐的声响肯定不是什么树或石块。接下来她们很快就能用眼看清,从泥沙中出来的,是一个黑平滑的硬物。她们看到刘川扔掉铁锹,用手扒开那硬物表面和四周的沙土,当浮沙散尽的时候她们都能确认,刘川双手抚摸着的,是一只大号的皮箱。
刘川的心,在喉头跳动,跳得他手尖不停发抖。
单鹃也跳进大坑,手脚并用,和刘川一起将皮箱从沙土中拖出。他们发现这只皮箱的下面,还有一只同样的皮箱——同样的黑,同样的沉重…他们同样将它用力拉出。
皮箱没有上锁,用手拨动锁扣,啪的一下,箱盖应声而开。箱子里,是紧紧裹的无的塑料布,刘川和单鹃手忙脚,将厚厚的塑料布快速撕开。月光在那一刻仿佛忽然亮起来了,他们的双目不约而同,被一片镀了银光的彩灼痛。灰蓝的美金,粉红的人民币,在这个涛声响彻的夜晚,竟是如此斑斓,如此炫目!
两个箱子都打开了,单鹃母女动得热泪奔。刘川的眼睛也了,全身一下松懈下来,他一股坐在地上,仿佛再也不能起身。他要寻找的,几乎用生命作为代价,苦苦寻找的这个东西,就在眼前:两只大号的皮箱里,那个被塑料布包裹着的险些永沉地下的秘密——三百八十万人民币,九十九万美元,总值一千二百余万的国家财产!
他全身透,说不清是汗还是海的气…敞开沾沙土的衣襟,呼起伏的膛像涂了油似的亮光闪闪。他和单鹃一人拖了一个皮箱,扶着单鹃的母亲,从崖壁一侧陡峻的羊肠小径,向崖顶攀援。他们就是从这条惟一的小路走下海边的,现在依然要从这里踏上归途。
此刻,在向崖顶攀爬的三人中间,只有单鹃显得身体矫健,她并未像刘川那样在刚才的挖掘中耗尽体力,她拖着皮箱,拖着母亲,最先攀上了崖顶。崖顶是一片阔大平坦的空坪,空坪上灌丛疏落,草木斑驳。单鹃和母亲走上空坪时息未定,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定定地不能移动半步。从她们僵硬的表情和僵硬的动作上,已经可以想像她们看见了什么。
刘川也爬上了崖顶,他的目光越过单鹃母女僵直的背影,投向坪地的前方。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十米的远处,在目光终止的尽头,数不清有多少灯火熄灭的警车,多少荷实弹的武警,合围着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刘川肿的胳膊再也提不动那只沉重的箱子了,他的双手已经布铁锹磨破的血泡,皮箱在他的身侧手而落,砰的一声落在崖顶坚硬的地上。警车的大灯几乎在皮箱落地的同时一齐燃亮起来,车顶的警灯也一齐威风凛凛地随之闪动。一群警察大步向他们走过来了,为首的一个正是东照公安局那位久已不见的林处长。
他绕过已经完全呆掉的单鹃母女,径直走向崖口的刘川,他伸出手来有力地一握,握得刘川血的右手钻心疼痛。在疼痛之后刘川迟钝的耳中,正式听到了这位金库大劫案的侦办主管,郑重地宣告一切结束!
“谢谢你刘川同志,你干得很好!你为我们破获这个案件做出了很大贡献,我代表东照市公安局,代表东照市人民政府,对你表示衷心的谢!”刘川头脑麻木,他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话说。他麻木地看着林处长从他的面前转身离开,走向已被警察们缴获的那两只皮箱。皮箱被打开来了,在众多警察的包围中,在七八只手电光柱的照下,林处长审视了箱内那一捆捆耀眼的现金,脸上出了胜利的笑容。
刘川全身都酸乏得失去了知觉,不能向前行走半步,不能和他们一样笑和呼。他呆呆地看着单鹃和她的母亲被警察分别铐住拉走,呆呆地凝视着那一个个红蓝变幻的灿烂的警灯,他凝视着这个盛大的场面,他对这个场面的愉无动于衷。只有当景科长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将他拥在怀里用力地一抱,他的眼泪才从心底奔涌出来,如泉一般夺眶而出。
环海山路清晨天亮了。武装警察的大队人马班师回朝。
刘川看到了海。
浩浩的警车车队行驶在环海的山路上,晨雾刚刚散去,太尚未出来,海的颜和形状,在这个时辰显得朦胧不定,像多种极不透彻的颜料在巨幅画布上涂出的一片混沌——胡蓝、青绿,还有云一样的灰白…
省际公路白天那一天光万道,省区公路上车如,车队拉着警笛,押解着一千二百万赃款和两名嫌犯,长驱而过。警察们按捺不住胜利的喜悦,车箱内声笑语此起彼伏,人人都在谈功论赏,但没人听到刘川的笑声,刘川歪在面包车的后座上,不知何时睡过去了。从睡相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心事重重。
东照市公安局白天两个刑警在为刘川做证词记录。
刘川:“…单成功对我说,我会报答你的,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过上吃穿不愁的子。”刑警做着笔录。
刘川:“…单成功说,那笔钱就埋在那棵大树下面了,他说那个时候是枯水季节…”刘川:“单成功说,你出去,让你干妈带你到海边去,去找我们怀上单鹃的那个地方,我把咱家的东西都放在那儿了。”东照公安局白天预审民警继续向刘川搜集证据:“单成功的老婆和女儿在知道单成功抢劫银行的行为后,有没有向公安机关检举报告单成功的藏身之处?”刘川沉默了一阵,缓缓说:“单鹃和她的母亲在金库大劫案的案发前一年,就与单成功分居两地了,她们对单成功在外面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并不知情。”东照公安局白天预审员继续向刘川取证:“单成功平时有没有向他老婆孩子说过他藏着一笔巨款?他有没有向她们说过…”刘川:“不,她们不知道单成功私自藏着这笔赃款。单成功也没有跟她们说起这笔钱来。”预审员:“那你带着她们到了海边,你们去挖那个东西,她们是不是知道她们要去挖的,是什么东西?”刘川表情不太自然,但他坚持说道:“不,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在我带她们到海边挖出那两只箱子以后,才知道里面装的是钱。”在一边旁听的景科长与预审的民警面面相觑,哑然无语。
东照公安局林处长办公室白天办案民警和预审民警在向局长和林处长汇报结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