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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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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是想到了与汪直临别之约。半个月的约期,转眼将到,该当有个妥当安排,否则不但接不上头,而且惹祸上身。他有他的打算,说得准足些,是该有一番打算。这是由王翠翘表白了深情真心才兴起的念头。既然决定跟她一起过子,当然要想法子去那三千两银子,至少也要一半。而她又不要烫手的钱,这个算盘就难打了!

难打也罢,易打也罢,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眼前动什么脑筋,都离不开汪直。所以非跟汪直派来的人接上了头不可。

汪直是相信得过的。猴子呢?他将当时的情形又从头到尾,点滴不遗地回想了一遍,始终觉得等汪直打马走后,猴子先要请他进城洗澡吃饭,从而又问他的住处,实在是件可疑之事。因为有了这样的戒心,他决定多费一道手脚,避开王翠翘找到王九妈,先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干娘!”然后投其所好地问道:“你老人家想不想买珠花?”王九妈最珍珠,听他这一问,先就喜逐颜开“想倒是想,”她故意客气一句:“就是买不起!”

“是便宜货。”徐海答说“‘肥水不落外人田’,本来我不打算管闲事,只为想起干娘专收好珠子,为啥不效效劳?”

“好说!好说!阿海,你先说说,东西怎么样?怎么个便宜?”谈来谈去,看着将王九妈的兴致引起来了,徐海便编了一套鬼话,说是在钱塘江的渡船中,遇见一个大言炎炎的乘客,讲的是一套海外奇谈的见闻。这只好骗骗乡愚,在徐海本无心听它,奇怪的那乘客气与他搭讪。三言两语一过,那乘客请教他的姓氏,便随口答说,人称“周四官”做的是酒生意。

“干娘,”徐海说道:“我是假冒的。也不是存心假冒,看他吹牛讨厌,我想拿句大话给他住。干娘,你晓得周四官在我们绍兴是何等样人物?”

“我不晓得。想来名气响当当?”

“他的名气外头人不晓得。晓得的人晓得他是这一个,”徐海将大拇指一伸“最殷实的土财主。那个家伙吹得天花坠,说是结多少多少阔人,所以我特冒充周四官,心里在说;考考你!这个人你晓得不晓得?如果你连周四官都不晓得,就趁早闭嘴免谈。”

“噢!”王九妈兴味盎然,好奇地急急追问:“那么,他晓得不晓得呢?”

“我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晓得?当时只是他换了一副面孔,拿我从头细看到脚,方始点点头说:‘都说周四官少年英雄,我一直不大相信。今天看你的气派,果然名不虚传!’”徐海装模作样,讲得一本正经,而在王九妈心目中,越正经,越滑稽。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得一头的通草花,起码掉了一半。

这一笑,将院中的姑娘都惊动了,无不想知道,是什么有趣的新闻,如此好笑?一个个掀帘张望,甚至有人走到面前,含笑驻足,出神地望着徐海,好像在想分享他的快乐。

“干娘!你也是!”徐海轻声埋怨她说“当着这么多人,下面有出入的话,我就不便讲了。”王九妈慢慢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很沉着地说“阿海,你要是骗了我,怎么说?”

“任凭干娘处置,哪怕从此不准我上门,我也认了。”

“好的,我们换个地方谈去。”换到一处极隐秘的地方,是王九妈的卧室,也是她接待不同泛泛的客人的地方。

“干娘,昨天下午我又遇见他了!”徐海装出又惊又喜的表情问道:“你们猜,这是个什么人?”

“我猜不出!”王九妈答说“不要卖关子,细细讲给我听!”

“他是镇守太监的贴身厮,替镇守太监把家,外号人称十千岁——”

“十千岁不就是万岁了吗?”王九妈四面张望了一下,很紧张地说:“这个称呼实在不好。以后呢?”

“以后就跟我谈生意了!他当我是真的周四官,我也冒充到底,装出一副大老板的派头。”其实王九妈久历风尘,见多识广,加以吃到这样一碗“门户饭”什么人的眼都要当心,所以鉴貌辨,本事是第一等。只要徐海叮嘱一句:有人来找绍兴的做酒客人周四官,应该如何应付?她亦一定能够如言照办,保险妥妥当当。不过那一来,徐海为移名改姓,并且变了身分,就必然会在她心里掀起重重疑云。徐海为了不愿启她的疑窦,不能不煞费苦心,大兜大转地编一套谎话。等将她说得深信不疑,喜孜孜地只想着有一副又好又便宜的珠花到手时,徐海却觉得比十天以前,设计汪直于难还要累。

到了第十四天晚上,牛道存半夜里就醒了。一醒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那封信。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三个信封上写的是:“从今天数起,到第十四天上午,再拆这个信封。”如今已过‮夜午‬,一子时,便算第十四天,此时拆信,不算错误。

念头转到这里,好奇心然茁发,片刻都不能忍耐,赤脚下地、剔亮了油灯,将早就锁了在“枕箱”里那个信封取了出来。细细看完,又惊又喜,定一定神,从头细想,觉得信中所说的情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其事子虚乌有,让人开了一个玩笑,亦无损分毫,何乐不为。

这件事不难,难在事先的布置,切忌打草惊蛇。这样想着,随即作了一个决定,一切都是自己动手。

于是,等天一亮,先到后园照信上的指示,用小刀在柳树上切一块一寸宽、五寸长的树皮,斜切两半——猴子真是下了苦心,想得极其周到,连如何斜切,留下的是上面一半,还是下面一半,都画了图,细细注明。按图行事,毫不困难。

将半块柳树皮用棉纸包好,揣在怀中,然后就出门了。杭州人一早也上茶馆,各行各业,皆有固定的去处,打听行情,有所易,便在茶馆中接头,名为“茶会”牛道存这天要去的是个典当业的茶会,座落在岳飞部将施全刺秦桧的众安桥边,招牌叫做“双清阁”有个朝奉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每天必到,洗脸吃点心,不在话下,连登坑都要在双清阁,不然就会便秘,自道是“入阁办事”牛道存是凡有茶坊酒肆,无不相,进得门来,茶博士老远就喊了一嗓子:“牛大爷到,腾桌子!”原来识茶客,有天天坐惯了的地方,而如牛道存这种在市井中极受礼遇的人物、就得安置在当门中间的一张桌子——茶桌皆是八仙桌,唯独这一张是长方桌,名为“马头桌子”不是有头有脸,估量自己能够罩得住的人不敢占用。这一天坐在“马头桌子”上首的,是个私盐贩子,一见牛道存,忌惮三分,不等茶博士催促,便即起身让位,陪笑招呼,悄悄避到一边。

牛道存当仁不让,居中坐下,立刻便有许多朝奉前来招呼问讯,他一面敷衍着,一面问道:“吴大炮怎么不见?”

“那不是!”牛道存抬头一看,矮胖的吴大炮踮股似地,一耸一耸奔了来;走到马头桌子前面,脸堆,鞠躬如也“牛大爷,久违、久违!”他说“我正在打算着,等下到府上去请安,不想就在这里见着你老人家。岂不是我心诚之故!”

“你必是‘黄鼠狼给拜年’,没存好心。”牛道存问道“怎么,又出了什么纰漏?”

“小事,小事!回头我请牛大爷喝酒,慢慢儿谈。”

“我也有事托你。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着,牛道存向左右望了望。

左右的闲人识趣,纷纷回避,吴大炮便放低了声音问道:“牛大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可是县太爷想找点什么有趣的东西?前天收进来一部书册子,十二大本,工细非凡,真正大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