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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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余孽吴四,假冒名义,图谋不轨,应以军法立斩。”
“好吧!”赵文华已全无主张“我写。”当他再度坐回书桌后面去时,胡宗宪心想,今天占尽上风,机不可失,索拿徐海的事也说一说。可是,话到口边,忽生警惕,俗语说的:“顺风气不可扯得太足!”人太甚,惹得他翻了脸,所失甚大,不可不慎。
因此,收到第二张条子以后,他立即告辞,心里在想,好歹先拿他自己亲笔所许的两件事办完了!等生米煮成饭,他想反悔,又何可得?
回到总督行辕,胡宗宪十分得意,先请徐文长来,拿出一张条子给他,请教他如何处置?
徐文长认为最简单确实,也最冠冕堂皇的办法是,据赵文华的授权,出一张布告,申明约束军纪的本旨;同时告诵:不准散播言,擅自行动。胡宗宪深以为然,立刻找来办文牍的幕僚,拟稿呈阅,即时刻印了几百张,钤上总督的大印,派人到通衢大道以及军营出入必经的地方,浆实贴。
第二件事要找阿狗,看到赵文华的亲笔条谕,他很高兴地笑了。
“你莫笑!”胡宗宪说“这该是你的事了,吴四在哪里,你指出来,我马上派人去抓来,军法从事。”这一下,阿狗愣住了。他只知道吴四住在朱友仁那里,可是朱友仁又住在哪里呢?当时想问刘二,只为懒得一懒,少开了句口,如今悔之莫及。
不过,细想一想也不碍,他说:“大人要抓吴四,只问赵大人的总管赵忠便知。”这一下,使胡宗宪愣住了。赵忠是赵文华的心腹,主人的秘密,无一不知;说责成他人,面子上太难看了。刚才在赵文华面前,态度已嫌过于强硬,万万不能再给他任何难堪。
“这怕难了!”胡宗宪只好老实说“这张手谕是我使了手腕才拿到的。俗语说‘打狗要看主人面’,如今拿他主人的手谕去要人,不仅撕了赵忠的面子,也等于撕了他主人的面子。你说是不是呢?”阿狗想想这话也不错。同时也知道胡宗宪论公,受赵文华的节制;论私,受赵文华的提携。若说期待他会采取什么公事公办,毫无假借的手段,简直是妄想。
“那,那只好等我去访确实了,再来回禀大人。”
“对!你赶快去访确实。只要一不在赵大人行辕中,二不在赵忠的寓所,此外不论任何地方,都可以抓!”
“是!我马上就去。”
“慢点!”胡宗宪想了一下说道:“索如此,我把这个差使委了你。”阿狗私下当过好些任务极其重要的专差,但像这样受总督委任去逮捕要犯,却还是第一遭;所以心里的想很复杂,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恐惧不胜。一时倒觉得辞受两难了。
胡宗宪是把他估计得很高的,认为像这样的差使,阿狗胜任有余。因此,不待他答复,便唤人取了令箭来,亲自拔一支到他手里。
“我派八个人给你,好生去办!抓到吴四,不要难为他,立刻送到我这里来,等我问明白了,再用军法处斩。”到此地步,阿狗想退缩也不行了。接过令箭,跟着旗牌官去看负责总督衙门警卫的一名千总。
“王老总,”旗牌官替双方引见“这位李爷,奉总督之命,要去抓一个人,总督代,派八个人归李爷指挥!”等他说完,阿狗随即拱手为礼:“请多关照。”王千总新调来不久,不知阿狗的来历,看他是个稚气未的头小伙子,便斜睨着他问道:“你要怎么样的人?”阿狗心想,此人大有渺视之意,自己不得怯,否则他派来的人会不听指挥。
阿狗想了一下答道:“越调皮捣蛋越好。”王千总一愣,随后点点头说:“看老兄倒是一把能手。好,我懂你的意思。”接着,便一个一个喊出名字来,传召到齐,点给阿狗。他细看那八个人,肥瘦各殊,静躁不一;但都有一双骨碌碌不断转动,非常灵活的眼珠,心知皆为极能干的人,只是难以驾驶而已。
于是,他在庭中先点了名,然后自我介绍:“我姓李,没有官职。总督派我一桩差使,请各位帮忙。好比朋友一样,大家叫我小李好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大家有何反应?而反应各个不同,有的保持沉默,有的低头笑一笑,有的咬着指甲在用心思考,只有一个人高声叫道:“小李!”这个反应在阿狗估计之中,心理上早有准备,答得便很快“怎么样?”他问“老朱,你有话说?”老朱笑一笑答道:“没有!我不过叫一声,看你会不会答应。”阿狗亦报以微笑“我向来说话算话!”他说“你试过了,现在知道了吧?”
“这还不算试,要看你的本事。”老刘脸不同了,收拾嬉笑,显得很平静,很沉着地“听说你要挑八个最调皮捣蛋的,看起来调皮捣蛋的花样,你都懂。”
“这倒不敢说。”阿狗停了一下,拿脚尖踢着石块,声音低了下来“说实话,总督下来的这个差使,决计办不通,只有想法子搪。我要挑调皮捣蛋的,就因为只有各位才想得出搪的法子。”此言一出,无不到意外,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只有老朱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示意,等待他说明,是个怎么样棘手的差使。
“我们要去抓一个人。这个人不知道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是一个很难惹的人的手下。就算找到了这个人的住处,下手抓他也很难,怕他的靠山出来说话。你们想,这个差使难不难?”这时有人开口了:“说了半天,到底是哪个?”阿狗不立即答他的话,环视一周道:“有个人叫朱友仁,你们听说过这个名没有?”谁也不开口,使得阿狗很失望。正想再有所言时,老刘说话了。
“小李,你说这个人的靠山是谁?”
“赵大人的总管,赵忠。”听得这话,大家都紧张了。阿狗很仔细地逐一注视,只见中间有一个人双眼动,异乎寻常,另外有个人悄悄在拉他的衣服。
这两个人的名字,阿狗知道,在心里特意又念了念,加深印象,以免忘记。然后装出抑郁的神说道:“能不能抓是一回事,知道不知道朱友仁住在哪里,又是一回事。至少先要把人家的住处打听出来,才能想法子搪。如今就请各位先去打听朱友仁,打听到了再说。”众人散去,独独老朱被阿狗留下来,引至僻处,有两个人要打听。
当然,他不能冒昧开口,先得要有一番表示“老朱,”他说“跟你说实话,这桩差使绝不是办不成的;不然我怎么能在总督面前应承下来。不过,我要一个帮手,就是你老兄!”
“小李,你太捧我了!”老朱笑道“我是早就知道你了。”
“那不就是老朋友吗?”阿狗拍着他的肩说:“老朱,这场功劳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干不干?”
“为什么不干?”
“要干就是此刻!我先请教你,姓陈跟姓尤的那两个,是怎么样的人?”老朱一时瞠目不知所对。想了一会,想起他所指的是哪两个;可是,阿狗所说的“是怎么样的人?”他却无从回答。
“你是指哪一方面,譬如为人啊?还是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