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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草根与骄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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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做我侧福晋吧!阿四,你就做吧!阿四…”尊贵的大清宏亲王现在像个孩童似的跟在阿四后面追要着糖果。

别玩柔情政策,阿四看得多了“嘿嘿嘿,我说宏亲王,洋人可没有正福晋、侧福晋,只有一个老婆哦!”

“那你做我老婆吧!”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阿四恍如回到现代——你做我老婆吧!她活了二十五年,好似还没有哪个男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好吧——她很想说这句话,却不是对他,不是对眼前这位大清宏亲王。

“我说宏亲王,你别闹了。如果只是因为我兼有洋人女子的格和中国女人的样貌,你娶个洋媳妇进门,再找几个咱们大清国的小姑娘为妾不就成了嘛!”他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她仍是坚持称呼他“宏亲王”单就这一点便知她并未将他当成可以亲近的人。

宏亲王就不懂了“我都做到这分上了,阿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担心时久了,我会冷落你,还是担心一入侯门深似海?”

“若我真进了王府的门,有一天你若冷落我,我走便是了。我相信离开王府,离开你这位亲王,我一样会活得很好。”她骄傲得很。

“那你是因为什么…”

“你不是我要的那个男人——我早就对你说过的。”他是亲王多忘事啊!抑或是没把她的话当真,总以为亲王这个名头所带来的富贵、荣华、权力、地位足以撼动她。

宏亲王从藏着诸多珍宝的柜子里摸出残留的半瓶红酒来,他收着这红酒已有好些时,无人陪他对饮,他始终不曾喝过。拿在手中掂量了半天,还是放回柜子里锁上。让管家取了他新买的红酒来为他们二人斟上“上回你请我喝法兰西红酒,这回轮到我请你了。”这位自命不凡的宏亲王一定不知道,自打他上了法兰西的红酒,王府里的女人们通通以品红酒为消遣的唯一方式,那位贤德的福晋首当其冲。

喝酒喝酒少说话,这样的女子才讨喜——阿四端起宏亲王不知从哪儿摸索来的琉璃高脚酒杯,优哉游哉地品起酒来。

她那深深的笑深深地印进了他的眼窝,原来同一个女人对饮也是一件如此惬意的事。宏亲王忽然很想强制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但他明白,被他用权力强迫留下的女子便不再是他欣赏的阿四。

“你找到你想要的男人了吗?别告诉我就是你身边那位身铜臭味的胡顺官。”

“我们家原来也是经商的,你觉得我身上有铜臭味吗?”阿四俏皮地反问他。

他咧嘴笑说:“你那身铜臭…被酒香泡没了。”

“你身上的俗气却被铜臭冲没了。”阿四直言不讳“宏亲王啊宏亲王,你自命风,可骨子里呢!谨小慎微,趋附权贵,虽是大清的亲王可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富贵荣华,从未想过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要不是有亲王的名头所代表的贵气和万贯家财打造出高雅,宏亲王,你啊还不如一个草阶层。”被她一通说,宏亲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块调盘似的变化万千。

阿四仍不知死活说个没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那么执着娶我进门当你的侧福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你觉得我对政局的把握实在是太准了,这点对你而言是最需要的。”可以变幻得有多功利,在属于阿四的那个“四小姐年代”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悟。宏亲王用做掩护想从她身上获得对政治的锐,可惜仍未能逃过她的眼眸。

她倒真希望自己像个傻丫头似的,什么也瞧不出来。以为自己当真魅力足以撼动天下,让一个亲王愿舍弃众多红粉,只取她一瓢饮。

只是,若她当真蠢如此,便不再是宏亲王想娶回王府做侧福晋的女人了。

“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女人敢对本王说这样的话。”宏王爷微眯着眼盯着她“你当真不怕?”阿四不怕死地回瞪过去“怕什么?我已是死掉的人了,没什么可怕的。你若因此而断了娶我的念头,我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她的话,他听不懂。很多时候她用的词,说的话,他都听不大懂。好像…好像她来自另一个国度,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

与生俱来的优越让宏亲王觉得这世上除了皇位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除了太后没有什么女人是他得不到的。咧开嘴角,他齿笑得灿烂“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说了这些话就放弃对你的想法——这回你的算盘可是打空了。”王爷的自尊心在那里蠢蠢动,阿四摇着酒杯叹道:“你们这些王爷啊,有时候还真没草一族可。”

“草是什么东西?”她今夜一连说了两遍“草”他愣是没听明白。跟她在一起,他对自己的学问都起了质疑,她的存在对男人而言本是种打击。

阿四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瓶,嘴角莞尔,如秋趁着那股子透着‮花菊‬野气的微风喝上一杯‮花菊‬茶一般惬意“你瞧不上胡顺官,殊不知这位仁兄就是草一族的代表…”几进几出院落,胡顺官终于在宏亲王心的梧桐院里看见了她,还有…他。

碰巧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阿四的口中提及,没做声,他站在院门外的梧桐树边,没敢打搅到那二人的雅兴。

“论出生,他没你出身高贵,你是什么?你生下来就是阿哥,是龙子龙孙,即便你一出生就是个傻瓜,你也是皇上的儿子;他胡顺官的出生呢?安徽农村,还是地道的穷苦人家,听说他小时候是给人放牛的。宏亲王,你连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论财富,你全身上下佩戴的…玉观音、翡翠扳指、玛瑙珠链、古檀佛珠…这些饰物随便扔一件给胡顺官,就够他过上大半辈子了;他辛苦折腾了十多年,生意上好不容易有点起,随着杭州城破,他又回归到最初没钱的状态。

“论魅力,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名贵古董、稀奇洋玩意…你什么不懂,什么没见过,跟你在一起我可以畅谈的东西数之不尽;他胡顺官呢!你在学习诗词歌赋的时候,他在学打算盘,你在欣赏古董宝贝的时候,他在忙着侍奉东家、掌柜;你在学教养练修养的时候,他在学怎么把客人当成财神爷给伺候高兴了。

“论风,你为了喜的女人一掷千金,你风雅,你知情识趣——这些他胡顺官都没有,因为没有你出生好,没有你有钱,没有你有魅力,所以他做不到你的风

“你和我这样的人是一生下来就带着财富、权力和地位来到这世上,若说我们是天之骄子,胡顺官就是地道的草——不够聪明,不够有学问,不够有钱,不够有地位——所以像胡顺官这样不起眼、不值钱的草注定了一辈子被人肆意践踏。”阿四一番话说得宏亲王心花怒放,这样一比下来,那个他故意视而不见的胡顺官本没什么了不起,他的确可以真的当他不存在。

躲在梧桐树后的胡顺官听到此处,当真如宏亲王所愿,自动从阿四眼前消失。

她说得对,像他这样的草怎么可能攀附上天之骄子。眼前品着红酒,谈着天地的两个人摆明了是这世间最相配的一对,他还跟里头掺和什么?

胡顺官扭头走了,他永远没机会听到阿四接下来的话——“他是草,可他比你我都更加坚韧。

“他为了朋友,明知私下借贷是触犯钱庄大忌,会让他丢了手里的饭碗,而且一辈子再也没办法进钱庄做事,可他还是私下里借了钱——并不仅是为了朋友的前程,他也是看准了王有龄终有出头的一天。他眼光之独到,绝非你宏亲王可比。”阿四自院子里东走到西,南走到北,一步步一字字细数着胡顺官这些年的作为。

“太平军打到凇江,大局当前,他胡顺官没有介意信和钱庄将他逐出门时给予的羞辱,执意让王有龄找信和借银子去上海买粮,既解了上海之围,也让信和从中大赚一笔。别人说他傻,他对我说,他这是在还东家的恩。”宏亲王这样的皇亲贵胄是只许我负天下人,绝对容不得天下人负我。而胡顺官这样的草是宁可天下人对不起我,我要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

曾经为了家族利益,为了赚取更多的回报,四小姐在商场上无所不用其及,是胡顺官教会了她,做生意也可做出一份人心来。

“这些年洋人入华垄断了生丝买卖,把个生丝价格得极低,你卖便卖,不卖就让那些生丝统统烂在库里。养桑养蚕的农户望着屋子的生丝,却穷得连衣服都穿不上。江浙一带的生丝商行大多倒闭,没人敢碰这块生意。

“他胡顺官就接了,联合漕帮抬高生丝价格,让那些好多年吃不穿的暖的农户有了笑脸。宏亲王,你知道吗?去年,胡顺官把生丝以较从前三倍高的价格卖给了洋人,让农户们赚了几番。

“那些桑农不知道该怎么谢他,就把一筐筐的蛋、一篮篮的新鲜果蔬送到了康的门前,说是谢谢胡大东家。东西送来的那天,胡顺官泪如雨下。事后他写信告诉我,他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经商,竟然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他是被自己给动了。”这两年,她和胡顺官各忙各的事,见面的机会不多。

他不会品红酒,也不懂洋人那些风花雪月,只是每到沿海地区,他必搜罗了红酒、洋人的酒杯,派手下人送到漕帮给她。盒子里必放一封书信,用他所能写的最简单的词汇诉说着他近来在忙些什么,想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

他认识的字不多,信的内容也相应简单。可他仍是不假他人之手,坚持用他最质朴的语言告诉她,他的真心。

是啊,其实他的真心,她早已看到。只是,他不说,她不提,他们默默维系着情上的平衡。

直到杭州城遭围困——“杭州城被围,朝廷里各派各系忙着为了自己的利益斗争,你一个亲王还不是四处游,不管不理。眼看着城中百姓要遭受战争之苦,是他胡顺官临危接下粮道道台的任命,倾康之力,去芜湖筹集粮草。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杭州城一旦被破,朝廷不仅不会偿还康的贷款,说不定还会追究他这个粮道道台的责任。而且此举动摇了康的银,必定会牵连到他旗下其他产业。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个草出身,辛苦打下的这片基业,很可能会毁在这场豪赌中。结果如他所料,他输了,现在除了那五万石粮草卖的几万两银子,他身边无产无业,甚至…无家。他什么都没了,又变成了一块地地道道的草。”